“不仅如此,这举手投足的气度,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偷跑出来玩。”
人群开始不自觉地围拢,有胆大的小妖试探着伸手,想触碰绥肆垂落的狐尾:
“公子的耳朵会动!方才眨眼时还抖了抖!”
这举动像是打开了热闹的开关,更多议论声涌来。
卖胭脂的狐妖举着铜镜凑上前:“公子这般容貌,再添些胭脂更衬!”
卖糕点的熊妖也不甘示弱,捧着木盘挤到前面:
“尝尝我新做的桂花糕,配公子的气质最是合适!”
骚动愈演愈烈,绥肆被围在人群中央,耳尖泛起薄红。
他试图后退,却撞进带着甜香的怀抱——是个顶着蝴蝶翅膀的妖族少女,正捧着一篮子发光的萤火虫,脸颊绯红:
“公子,这是我养的灵虫,送给你做灯可好?”
周围顿时响起起哄声,更有妖族举着摊位上的饰品,争相展示:
“我的玉坠配公子的尾巴!”
“我的香囊能衬公子的毛色!”
绥肆被层层叠叠的妖族挤在中央,温热的呼吸裹着糕点甜香扑面而来,连衣角都被无数好奇的手指轻轻勾扯。
他雪白的耳尖不住颤抖,红意顺着脖颈蔓延到耳后,像被惊到般局促不安。
忽然,一盏缀着金箔的孔明灯晃晃悠悠飘过人群,橘色光晕映在他银白的尾尖上,宛如一道灵光。
指尖悄然凝出幽蓝狐火,绥肆垂眸遮掩眼底流转的冷芒。
狐火顺着绸缎袖口蜿蜒游走,在掌心凝聚成串时发出细微的冰裂声——九枚冰晶铃铛悬在银丝上,每一枚都雕刻着霜花纹路,折射出月华般的清辉。
他抬手轻晃,空灵的铃音顿时压下嘈杂,仿佛把整个夜市都浸入寒潭。
“各位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清冷的嗓音混着铃音散开,袖口翻涌的雾气中,细碎冰晶突然化作流萤。
那些冰晶萤火虫拖着蓝莹莹的光尾,朝着街道尽头的胭脂铺飞去,在朱漆屋檐上撞出点点星光。
妖群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几个小妖童已经挣脱家长的手追了过去。
绥肆趁机借力跃上茶楼顶,雪色衣角在夜风中扬起如帆。
妖们的脚步声在身后炸开,他指尖凝聚的冰雾突然膨胀,化作漫天雪花簌簌飘落。
当冰雾散尽时,茶楼飞檐上只余几片沾着夜露的毛发,在灯笼光影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快看!那片毛会发光!”
卖面具的老者拄着枣木杖颤巍巍捡起狐毛,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
“这雪色里带着银丝,莫不是传说中栖息在永冻渊的霜雪狐族?
我年轻时听祖辈说过,霜雪狐落泪成冰,呼吸凝霜......”
“怪不得!”
蛇妖啪地合上琉璃瓶,信子吞吐间满是惊叹。
“方才他的冰铃一响,我后颈的鳞片都竖起来了!
这等寒气,绝非普通狐妖能修炼出的!”
周围几个妖族闻言纷纷凑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着。
蝴蝶翅膀的少女却蹲在原地,指尖捏着半片狐毛发怔。
绥肆避让时衣袂扫过她的掌心,那股冷香里竟带着雪松的清冽,此刻还萦绕在她腕间。
“就算是霜雪狐,也是最温柔的狐狸......”
她对着月光轻声呢喃,突然发现掌心狐毛正慢慢化作水珠,在青石砖上晕开小小的冰花。
夜市的喧闹渐渐平息,可关于雪色狐妖的传闻却越传越奇。
绥肆足尖轻点,檐角月光如碎银般在他脚下流淌。
避开涌动的妖群,他拐进一条青石巷道,靴底与湿润的石板相触,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夜风裹着远处的喧闹撞在斑驳的砖墙上,却在转角处被某种无形的结界截断——眼前豁然出现一座朱漆飞檐的三层楼阁。
檐角悬着的青玉铃铛在风中轻颤,清越的声响如珠落玉盘,竟与他掌心的冰铃共鸣出同频的震颤。
鎏金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流转着星辉般的光泽,“醉仙阁”三字似是用灵犀血书写,每个笔画都泛着若隐若现的流光。
鲛绡帘幕随风轻摆,露出内里暖黄的烛火,恍惚间像极了修士洞府中摇曳的引魂灯。
绥肆的银尾无意识地蜷了蜷,鼻尖捕捉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这才确信此处绝非普通酒肆。
“这位公子,可是要寻个雅座?”
小二踏着月光飘至,腰间铜铃发出细碎声响。
绥肆抬头时,正撞见紫藤花架上缀着的夜明珠,圆润的球体在暮色中泛着温润光晕,将缠绕的花枝都镀上一层柔光。
栏杆上的缠枝莲纹雕刻得栩栩如生,莲瓣间竟嵌着细小的萤石,随着呼吸明灭,恍若修真界的聚灵法阵。
穿过挂着名人字画的回廊,绥肆留意到墙上的墨宝都透着妖力波动。
一幅《百妖夜行图》中,画里的狐妖竟朝他眨了眨眼,吓得他耳尖猛地一抖。
二楼临窗的位置摆着红木八仙桌,桌面被擦拭得能映出人影,乌木筷笼里镶银的箸头折射着烛光。
只是空气中浮动的香气过于浓烈,甜腻的胭脂味混着沉水香、龙脑香,几乎要将窗外飘来的桂花香碾碎。
“这香气......”
他蹙着眉指尖摩挲杯沿,尾尖不安地拍打椅面。
“公子请看!”
小二立刻掀开冰纹酒壶的盖子,壶身上九尾狐图腾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这是本店特调的‘百花醉'’,用三十六种灵花秘制而成,连青丘的狐后都赞不绝口!
不过要说酒,您可算来对了!
这坛'醉玉露'用千年寒潭水封酿,寻常妖族饮半盏便能坠入庄周梦!”
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注入盏中,醇香混着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绥肆想起极北雪原上月光浸透的冰湖。
他指尖轻叩杯壁,酒液表面顿时泛起细密的冰纹,如同他记忆中裂开的冰缝。
辛辣感顺着喉间蔓延时,他仰头饮尽第二盏,眼前的灯火突然晕染成朦胧的光斑,楼下孩童追逐兔子灯笼的欢笑声也变得缥缈。
“舒服......”
绥肆倚着雕花窗棂轻笑,发丝垂落在肩头,尾尖随着晃动的双腿有节奏地拍打木椅。
走马灯在楼下转出“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的传说,纸影在灯笼上跳跃,忽然有张灯谜顺着夜风飘进窗。
他伸手接住,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
“霜雪凝成玉,孤光映寒潭。”
字迹未干,墨迹竟在他掌心化作一滴水珠。
绥肆莞尔,将纸条折成纸鹤。
看着它顺着风飞向灯火深处,忽然觉得那些浮动的胭脂香也不再刺鼻。
或许正如这盏醉玉露,辛辣过后自有回甘——这人间烟火气,竟也不比冰原寂寥。
绥肆正望着窗外纸鹤消逝的方向出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琉璃盏的冰纹。
忽有叩门声响起,轻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在寂静的雅间里惊起细微回响。
他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醉意漫上眼角,尾尖慵懒地扫过椅面:
“进。”
雕花木门缓缓开启,暖黄烛火顿时被晕染成两团朦胧光晕。
绥肆眯起眼,借着烛影打量来人。
男子墨发束于银丝冠下,月白长袍上暗纹云鹤栩栩如生,腰间玉珏泛着幽幽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