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瞬间泛起水雾,既委屈又不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把方才的失误剜去。
绥肆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
“绘制符术时,要做到心无旁骛,不受外界干扰。”
他的声音像冬日里的热茶,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哪怕是一丝微风,也可能影响你的发挥。
你需学会在任何环境下,都能保持内心的平静。”
说着,他抬手轻挥,一道无形的结界在大殿四周悄然展开,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君随踱步到她身侧,折扇轻点她发间歪斜的发簪:
“阿玉,别着急。
你看你这次已经进步很多了,”
他指尖凝聚出一团冰雾,在染苍眼前变幻出符文的形状。
“上次只能画出一半,这次都快完成了,只要再细心一些,一定可以成功。”
冰雾消散时,在她手背上留下一片清凉,让她躁动的心渐渐平静。
染苍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
她重新坐直身体,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发间玉簪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一次,她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
狼毫落下的瞬间,她仿佛与符纸融为一体,灵力如臂使指,每一笔都带着韵律。
符文逐渐亮起,光芒越来越盛,当最后一笔收势时,整个符纸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柔和的光晕中,一个完整的传送符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成功了!”
染苍猛地站起来,带翻了身后的软垫。
她捧着符纸,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那光芒映在她脸上,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大殿里,绥肆和君随相视一笑,目光中满是欣慰。
绥肆望着染苍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润白指尖拂过染苍颤抖着递来的传送符纸,墨色纹路在日光下泛着微微蓝光。
他眼角弯起的弧度里藏着经年风霜,袖中拂尘轻晃,卷起的微风将符纸悬在半空:
“能让符纹自行流转已是难得,但真正的传送术,该是能在瞬息间跨越山海,而非困在十丈方圆。”
染苍仰头盯着浮空的符纸,喉结滚动咽下紧张:
“师尊,可每次灵力注入到第三道纹路,符纸就会发烫...”
话音未落,符纸突然窜起幽蓝火苗,瞬间烧成灰烬。
染苍慌忙后退半步,衣摆扫过石案,带倒了装满朱砂的瓷碗。
“不必慌。”
君随已在第一时间扶住倾倒的瓷碗,素白衣袖沾了朱砂,却只是温声安抚。
“当年你师尊初学之时,曾把整座观星台传送到后山竹林,惊得掌门三日未敢踏出门。”
绥肆指尖凝出清水,轻轻擦去染苍手背上的焦痕。
绥肆望着君随笑的温柔,笑意更深:
“那时你在竹林里寻了我三日,倒比掌门更着急。”
他转向染苍,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
“这玉简里存着三十六个古传送阵的坐标,明日起,你便从最近的云渊谷开始练手。
记住,传送时要将灵力凝成丝线,顺着符纹脉络...”
他突然顿住,伸手将染苍歪斜的发冠簪扶正。
“就像你君随师叔为我束发那样,要稳,更要用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染苍在绥肆的教导下,不断学习着传送符的各种知识和技巧。
而君随,始终如一地陪伴在绥肆身边,无论是在大殿授课,还是在庭院散步,他的身影从未离开过绥肆半步。
晚风卷着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
染苍正专注地往符纸上滴入灵液,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侍卫统领神色凝重地捧着密函闯入,青石板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绥肆展开密函的瞬间,素白指尖微微发颤。
君随从屏风后转出,玄色衣摆扫过案几,带起的风让案头的符纸簌簌作响。
“妖族西境的虚空裂隙出现异常波动。”
绥肆将密函递给君随,烛火在两人交叠的指尖跳跃,“镇守结界的妖发现有暗紫色灵光闪烁。”
君随蹙眉细看密函,指腹摩挲着绢布上干涸的血渍:
“暗紫色灵光...莫不是当年被封印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
染苍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手中的灵液不慎滴落在未完成的符纸上,腾起一阵青烟。
“我去看看。”
君随将密函往袖中一塞,腰间玉佩与绥肆的轻轻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他伸手想要抚上绥肆的脸,却在半空停住,转而理了理对方歪斜的发带:
“上次去镇压心魔渊,不过七日便回了。这次…”
“此去不同往日。”
绥肆反手扣住君随的手腕,银丝绣着云纹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旧伤。
“虚空裂隙若是被撕开,当年那场...”
他声音陡然哽咽,又强自镇定,“带上玄冰镜和镇魂铃,遇到异动立刻传信。”
染苍攥着被烧焦的符纸,眼眶发红:“师公…妖帝陛下,要不我也...”
话没说完就被君随打断:“你现在的传送术,怕是连自己都送不到边境。”
他难得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揉了揉染苍的头,发间金冠折射出冷冽光芒。
“好好跟着你师尊学,等我回来,要检查你的符咒。”
雨越下越大,君随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最后回望大殿,见绥肆立在廊下,苍白的身影几乎要与雨幕融为一体。
染苍追出几步,却只来得及抓住君随遗落的一枚玉简:
“师尊,妖帝说这里面是新改良的传送符要诀!”
回到大殿时,绥肆正对着案头的星盘出神。
染苍将玉简轻轻放在他手边,发现师尊指节捏着的铜铃,正是当年君随被困湖心岛时,他冒险送去的信物。
“师尊,妖帝会没事吧?”染苍小心翼翼地问。
绥肆指尖抚过星盘上的裂痕,那是三百年前与君随共战时留下的。
“他是妖界之主,自有天命。”
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是这雨…”
他望向窗外如注的暴雨,忽然起身翻出尘封的药匣。
“该备些疗伤的丹药了。”
染苍望着师尊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对话。
君随说若是此次归来,便要带绥肆去天瀑崖看雪。
染苍握紧了手中的玉简,暗暗发誓要在妖帝归来前,学会所有保命的符咒。
雨声渐急,大殿里蒸腾起淡淡药香,氤氲了案头未干的符纸。
檐角的铜铃在热浪中无力地摇晃,发出断断续续的叮咚声。
染苍站在青石庭院中央,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将新制的传送符轻轻抛向空中。
符纸甫一离手,便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精准无误地落在十里外的云松之巅,惊起几只栖息的雀鸟。
绥肆半倚在藤椅上,手中的青瓷盏微微倾斜,盏中茶汤的涟漪里,倒映着仙尊清冷疏离的眉眼。
他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流光,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看来是真的学成了。”
这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