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笼在铅灰色云层下,护城河上浮着疯涨的芦苇,城墙根结着斑驳血痂般的苔藓。
范聿恒立在绸缎庄二楼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鎏金窗棂,望着街面骨瘦如柴的流民裹着破麻布啃冷硬的麸饼,面露不忍。
“东家,城西米价又涨了三成。”账房先生抱着账本进来时,正撞见自家老爷玄色织金缎袍下摆扫过檀木太师椅。
腰间羊脂玉坠子随着动作轻晃,映得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
范聿恒执起翡翠茶盏,茶雾氤氲中瞥见街角粮铺新挂出的“粮尽”木牌,忽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梨木案上:“备马车,去官仓。”
他起身时广袖带起一缕龙涎香,金线绣的麒麟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把我们囤的糙米掺上麸皮,明日半价开仓。”
账房先生惊得差点摔了账本:“东家!那些糙米……”
“那些糙米再囤下去,可就不如云州百姓的人心值钱了。”
范聿恒慢条斯理系上墨玉腰带,对着铜镜整了整簪着东珠的乌发冠。
“去请苏知县明日赏脸,就说范式商行愿为平抑物价略尽绵薄。”
三日后,当百姓们捧着掺着麸皮的糙米对“范大善人”长跪不起时,范聿恒正在密室里展开柳清漪的信笺。
宣纸上簪花小楷写得娟秀,末尾“舍弟随军西征”六字却洇着水痕。
他指尖抚过信笺,窗外忽有马蹄声疾驰而过,侍卫高声禀报:“睿王大军已过雁门关!”
当夜,云州城四门大开。
三十辆满载粮草的马车披着星月驶入军营,车辕上的青铜铃铛撞出清越声响。
范聿恒撩开绣着金线云纹的车帘,玄色大氅下摆扫过冻硬的土地,腰间玉佩在火把照耀下泛着温润光泽。
他望着辕门前持戈而立的将士,声音清朗如碎玉:“烦请通禀睿王,范聿恒携物资劳军,另有家信要交予柳禹琛柳公子。”
军营辕门外的牛皮灯笼在夜风里摇晃,将范聿恒玄色大氅染得斑驳陆离。
他正欲递上拜帖,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便见一身穿月白官袍的男子瞬息而至。
待看清来人,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苏大人。”
苏宁脚步一顿,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熟人。
“范东家也是为了柳公子?”苏宁声音发颤,脸上交织着担忧与希冀,喉结上下滚动,“小女……苏瑶与柳公子……”
“苏大人不必忧心。”范聿恒抬手示意侍卫将拜帖递进营门,转身时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寒风。
“内子前日来信,已将令爱妥善安置在范府。”
他望着苏宁骤然松弛的双肩,语气不自觉柔和几分,“云州到临安千里迢迢,苏大人这份牵挂,在下感同身受。”
话音未落,营门内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身,火把映照下,守将的铁甲泛着冷光:“睿王有令,宣范东家与苏大人入帐!”
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范聿恒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苏宁则向前迈了半步。
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帐篷门,
“岳父!姐夫!”柳禹琛一身银甲尚未卸去,剑穗上还沾着尘土,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惊喜。
他大步上前,盔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