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姑娘鬓发凌乱,手中药囊空晃:“乔姑娘喘症发作,我……我没带止息散!”
崖边劲风骤起,将乔姑娘的咳声撕成碎片。
她蜷在青石上,苍白的指尖深深抠进岩缝,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扯断胸腔里的筋脉。
李莲花身形疾动,却见云姑娘已抽出金针,寒光在暮色中连闪七下,精准刺入乔姑娘周身大穴。
“送她下山!”
李相夷扯下披风裹住乔姑娘颤抖的身躯,目光扫过众人。
“佛彼白石、肖紫衿还在镇上,明日我们在动身在前往探铁甲门。”
“阿娩……”
他顿了顿,看向倚在古柏旁的柔弱女子,“你身子弱,不必涉险。”
乔婉娩苍白的脸上浮起倔强:“我可……”
“听话。”
李相夷的声音放柔,却不容置疑。
他将乔姑娘托付给云姑娘时,在对方掌心塞了枚刻着暗纹的玉牌,这玉牌是哥哥给他的。
“沿途驿站见此牌如见我,务必保她平安。”
马蹄声踏碎夜色,云姑娘策马如飞。山道旁的野蔷薇剐破她的衣袖,在腕间划出细密血痕,怀中乔姑娘滚烫的体温却比伤口更灼人。
子时三刻,她们终于抵达山下驿站,云姑娘扯断发带缠住乔姑娘渗血的穴位,提笔写下短笺时,指尖已被血染红。
“阿娩病情反复,需调养一日。”
李相夷攥着信笺,墨痕未干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
窗外暴雨骤至,他望着雨幕中摇曳的灯笼,想起阿娩白日里逞强的眼神,突然攥碎了手中茶盏。
笛飞声和方多病目光在李莲花和李相夷身上流转,这二人嘴硬心软,乔婉娩那样的女子,谁不会喜欢呢?
“相夷,你要不先去休息,有云姑娘在,阿………乔姑娘定会无碍!”
“不必。”李相夷甩去掌心血珠,白色衣衫猎猎作响。
“你们守好李莲花,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残影没入雨帘。
雨丝如刀割在脸上,李相夷的轻功发挥到极致。
记忆里的山道蜿蜒如蛇,一年前他初遇乔婉娩时,她也是这般体弱,却总爱追着他问江湖秘闻。
那时他总说:“等你病好了,我带你看遍天下。”
客栈的灯笼在雨雾中忽明忽暗。
李相夷跃上屋顶,瓦片在靴下发出细微脆响。
窗内,云姑娘正将银针扎入阿娩膻中穴,后者苍白的额角满是冷汗,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
“把药喝了。”
云姑娘端起药碗,瞥见窗外人影,“李相夷,偷看可不是英雄所为。”
李相夷推门而入,衣摆还在往下滴水。
江南的梅雨刚歇,莲花楼前的青石道还泛着水光。
李莲花倚在竹椅上,看着院角新开的睡莲出神,药炉里飘出的茯苓香气混着潮湿的空气,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慵懒。
忽然,院外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
李莲花抬眼,就见一抹鲜艳的红撞破半开的竹门——李相夷换了身猩红绸缎制成的劲装,腰间金错刀鞘随着动作轻晃。
乌发束在头顶,只留几缕垂在鬓边,衬得那张脸愈发如玉雕般俊美,眼尾的红痣在红衣映衬下更是妖冶。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白马仰头嘶鸣,马尾扫过李莲花晾晒的药草。
李相夷居高临下地看着竹椅上的人,嘴角勾起熟悉的张扬弧度:“李莲花,你还是在莲花楼待着吧!你身子这么弱,别受凉了!”
话音未落,另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到李莲花身边。
笛飞声双臂抱胸,目光在李相夷身上打转,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李莲花,别说,许久没见过李相夷穿红衣了。”
他凑近,压低声音道,“虽说太过张扬,但李相夷毕竟是李相夷,红衣白马更适合他。”
李莲花抬手将药碗放到石桌上,瓷碗与石头相碰发出轻响。
他白了笛飞声一眼:“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聒噪?我都上了年纪,哪能还像他这般招摇。”
李相夷闻言大笑,笑声惊起院角栖息的白鹭。
他伸手摘了朵睡莲别在胸前,花瓣上的水珠顺着衣襟滑落。
“年纪?江湖人哪有服老的道理!”
说着,他抽出腰间少师,剑刃在暮色里划出半轮银月。
“走吧,该出发去铁甲门了,云姑娘他们还在镇上等着呢?”
笛飞声挑眉,显然心动。
李莲花却只是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碗上的裂纹:“你们去便是,我这副身子,去了也是累赘。”
“累赘?”
李相夷收剑入鞘,几步走到竹椅旁,伸手扣住李莲花的手腕。
“当年东海一战,若不是你……”
他突然顿住,看着李莲花腕间淡青色的血管,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那年东海之役,李相夷身中剧毒,爱人诀别,同门背叛,身受重伤又被碧茶之毒侵蚀的他。
阿飞也是,说话留一半,跟李莲花学坏了,都不告诉他。
阿飞只说了,是普度寺的无了和尚救了他。
自那以后,天下再无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只剩隐世行医的李莲花。
而笛飞声,也从金鸳盟盟主成了这莲花楼的常客。
“好啦好啦!”
笛飞声突然拍手,打破凝滞的气氛。
“既然李莲花不愿去,那我们去铁甲门!”
李莲花倚在窗前,望着药圃里随风摇曳的曼陀罗出神。
李相夷与笛飞声一唱一和撺掇他,同去铁甲门的神情,此刻又在脑海中翻涌。
他岂会不知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借朝月派地牢惨案,逼他重出江湖。
“李莲花!”
院外传来笛飞声不耐烦的叫嚷,“再磨蹭下去,那些姑娘的尸首都要烂透了!”
李莲花轻叹一声,将磨好的金疮药收入瓷瓶。
朝月派地牢里惨死的一百多位姑娘,的确需要有人讨回公道。
只是他每次想起阿娩苍白的面容,握药杵的手就忍不住发颤。
昨夜那个梦太过真实,十五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的他初出茅庐,与单孤刀、阿娩三人闯荡江湖。
在江南小镇,他们遇到了名震武林的“剑魔”赵玉恒。
此人手持玄铁重剑,剑锋所指,草木皆枯。
李莲花虽已打败血域天魔,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却在赵玉恒的剑下毫无还手之力。
“今日便取你性命,本座就是天下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