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千九百三十六年的二月十四日,十五岁的卫茅,正式收下六月雪为斧头帮的第一个女弟子。
十五岁的卫茅,却已长到一米七五的大个子,尤其是两个鬓角上长着弯弯毛发,和脸上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当真不晓得要迷死长沙城里多少无辜的女孩子。
六月雪便是其中的一个。
卫茅以前在长郡中学读书的时候,低一个年级的六月雪,还是个黄毛丫头,卫茅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转眼之间,七年过去,当年的黄毛丫头,已长成飒爽英姿的大姑娘,一身黑皮装,带着浅浅的鄙气和叛逆气质。
八月中秋节的晚上,卫茅和他的左臂右膀,龙葵和飞蓬,特意到小吴门的沁园春饭店吃豆辣武昌鱼、雷笋火腿蚕豆、炊烟小黄牛肉、臭豆腐,喝的是益阳产的正宗谷酒。
一个痞痞的少女走过来,穿着一身黑皮装束,腰中扎着一条黑色的宽皮带,“当”,“当”,“当”,径直走到卫茅吃饭的桌子旁,问道:“卫茅帮主,你不会介意,我来白吃一顿吧?”
卫茅还未答话,身旁的龙葵说:“小太妹,你是什么人?敢在我帮主面前,大呼小叫?”
“去!去!去!”小太妹一脸的不耐烦,大声说:“我和卫茅老同学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撮巴子,一点尊卑大小都分不清!”
卫茅抬头一看,见是婀娜多姿的小美女,站在自己面前,不禁问:“小太妹,你是谁的老同学?”
“我。”小太妹说:“长沙城里,不过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老同学,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六月雪的名号吧?我跟踪你,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光呀。”
“长沙城里,大名鼎鼎的六月雪,居然是我的老同学?”卫茅说:“我可能是臭豆腐吃多了,嘴巴子有点臭,请你别计较,既然是老同学,请坐吧。”
飞蓬偏着脑壳问:“你就是六月雪?江湖传说,长沙城里,有两大公子,向你求婚,你是嗤之以鼻。”
飞蓬说:“那个赵公子,号称是湖湘第一猛男,武举人,世界上没有他的敌手;那个张公子,号称湖湘第一才子,写过《鸳鸯蝴蝶传》,全国只有张恨水,才能与他比肩。他们两个人,你都看不上?”
六月雪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一杯谷酒,酒杯在豆辣武昌鱼的瓷碟上轻轻一磕,大咧咧地说:“什么赵公子,什么武举人,不过是前任省长赵某人的侄儿子,是别人在他脸上贴金。什么湖湘第一才子,写的尽是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啼笑皆非的狗屁文章,有正常头脑的人,懒得看这种下三滥的小说。”
说完,六月雪将二两半一杯的谷酒,灌入自己的喉咙里。
“老同学,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六月雪说:“我是你的学姐。卫茅,你现在叫我一声姐姐,还来得及。”
“长沙城里,多少成名人物,排着名,争叫卫茅帮主为哥哥。”龙葵桌子上就是一巴掌,说:“六月雪,你太狂妄了!”
喝过酒后的六月雪,两朵红霞,飞到脸上。
“卫茅,你是怎么约束你的手下?不是过江龙,就是地头蛇。”六月雪说:“老姐儿初中毕业后,发誓要做一个红拂女一样的女侠。”
卫茅痞痞地笑道:“学姐也好,学妹也罢,六月雪,你是准备投到我斧头帮的门下吗?你如果是红拂女,我不一定是大将军李靖呀。”
“你就是虬髯客李靖。”六月雪说:“但是呢,即使你是大将军,也必须听红拂女的话。”
“你有什么高见?”卫茅冷笑一声:“说来听听。”
“卫茅同学,你难道不晓得,上海滩上的杜老板,黄老板,哪个没有自己的家产家业?”六月雪说:“你在长沙街上混,只求个有饭吃,有衣穿,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你跺一跺脚,长沙城的土地,会发抖呢?”
“学姐,你这话,令我茅塞顿开。”卫茅肃然起敬,问:“学姐,我愿意倾听你的高见。”
“就在大前天,我收到一个消息,日本人山本太郎在八角亭开的料理店,准备卖掉。”
“学姐哎,我只是一个长沙街头的小混混,山本太郎的理料店,我手无分文,我怎么买得起?”
“我说你买得起,你就买得起。”
“你说个令我信服的理由。”卫茅说:“不然的话,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在我说理由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你说你的条件是什么?”卫茅显然有些心动,但表面上,波澜不惊。
“第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做我的初恋情人。”
这个条件太突然了,卫茅好歹在江湖上混了七年,六月雪是不是利用自己,卫茅从来不做为人作嫁的事,还得花一大段的时间,打听六月雪的底细。
卫茅忽然感觉心痛,心痛的人,却是公英妹妹。七年之前公英,在自己的头脑里,越来越模糊。但是,现在,脑海中的公英妹妹,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越来越清晰,而且,公英妹妹的两只眼睛,一只是洞庭湖,一只是鄱阳湖,盛满了秋水。
“哦,哦,这件事,学姐,你让我为难了。”卫茅说:“我的父母,从小就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我必须将娃娃亲退掉,才能与你谈恋爱。不然的话,别人说我卫茅言而无信,我也无法在江湖上混日子。”
“既然第一个条件你不能答应,第二个条件,我就不想说了。”六月雪表现出一种特别的心机,显然与他的年龄,不相配。
“六月雪,你说过你的条件,轮到我说条件了。”
“咦!你还有条件?笑死我了。”
“我卫茅的斧头帮,如果一点条件都没有的话,整个江湖,哪还有规矩?”
六月雪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一个条件,你六月雪,必须诚心诚意投靠我的斧头帮。”
“哎哟哟!你要我归顺你?”六月雪说:“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吧?”
“日头有没有从西边出来,我不会去考虑。”卫茅说:“但六月雪,六月飞雪,历史上,只有蒙冤的赵娥,才做得到。”
“既然话不投机,告辞了!”
“飞蓬,龙葵,替我送客!”
飞蓬和龙葵,装装样子,站起身,六月雪已气冲冲地走出沁园春的门口。两个傻小子,心里乐得做黑猪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