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刘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怒气:“什么?转移产能?沙瑞金他想干什么?!京海的半导体产业园是经过国家发改委备案的重点项目,产业链规划是经过专家反复论证的!说转移就转移?他懂不懂产业规律?是不是觉得京海发展太快,抢了其他地市的风头,心里不舒服了?!”
刘萍的声音如同连珠炮般通过免提在寂静的小会议室里炸响,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沙瑞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刘萍根本没给他机会。
“沙瑞金同志在你旁边吧?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刘萍的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
苏哲拿起手机,递向脸色铁青的沙瑞金:“沙书记,我妈想跟您通话。”
沙瑞金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手机,关掉了免提,将听筒凑到耳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刘萍主任,您好,我是沙瑞金。”
“沙书记!”刘萍的声音即使不外放,也隐约能听到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还能提出这种违背经济规律的建议?产业集聚是现代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京海的模式刚刚走出了一条新路,得到了上面的肯定,你就要把它拆散?你到底是何居心?!”
沙瑞金额头冒汗,试图辩解:“刘主任,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从全省协调发展的角度……”
“协调发展不等于平均主义!更不等于拆东墙补西墙!”刘萍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问你,把芯片厂搬到吕州,物流成本增加多少?技术工人怎么解决?产业链配套跟不跟得上?这些你都论证过吗?还是纯粹为了你所谓的‘平衡’而平衡?!”
“我……”沙瑞金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提出这个建议,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平衡考虑,以及对苏哲势力过快膨胀的忌惮,确实没有进行过如此细致的技术论证。
“沙瑞金同志!”刘萍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提醒你,汉东省的发展,是国家整体战略的一部分!京海的探索,是得到了高层关注的!如果你为了所谓的‘平衡’,非要干扰甚至打断这种良好的发展势头,那么对不起,明年汉东省上报发改委的重大项目,凡是需要我这边审核通过的,我可能就要更加‘严格’地按照产业规律和经济效益来把关了!到时候,某些地方能不能拿到项目,可就不好说了!希望你不要后悔!”
这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以刘萍发改委副主任的身份,她完全有能力在项目审批上给汉东,尤其是给沙瑞金不支持的地方设置障碍。
沙瑞金的脸色由青转白,握着电话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万万没想到,苏哲竟然如此直接,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刘萍那里,而刘萍更是如此强势,丝毫不给他这个省委书记留面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屈辱和怒火,勉强挤出一丝声音:“刘主任,您言重了。我……我只是提出一个初步想法,和大家探讨。既然您和专家们都认为京海的集中发展模式更优,那当然是以国家层面的意见为准。省里会全力支持京海的项目推进。”
“哼,希望你说到做到!”刘萍冷哼一声,“把电话还给苏哲。”
沙瑞金几乎是机械地将手机递还给苏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苏哲接过手机,平静地说:“妈,没事了,沙书记已经理解了。”
“嗯,你那边按计划推进,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刘萍的语气瞬间缓和下来,“好了,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电话挂断,小会议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沙瑞金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原本只是想借机敲打一下苏哲,平衡一下省内的政治格局,却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惹来了刘萍的雷霆之怒,弄得自己如此狼狈不堪。
苏哲将手机放回口袋,看着沙瑞金,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沙书记,座谈会的时间快到了,吴书记他们应该已经在会场等了。您看……”
沙瑞金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苏哲一眼,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忌惮,还有一丝无可奈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表情,只是那表情略显僵硬。
“走吧。”沙瑞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率先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落寞。
苏哲跟在他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知道,经过这次正面交锋,沙瑞金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在明面上给京海的发展设置障碍了。但两人之间的裂痕,也因此而更深了。未来的博弈,必将更加微妙和复杂。
下午的座谈会,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沙瑞金的发言明显比上午简短,虽然依旧肯定了京海的工作成绩,但少了那份热情,多了几分公式化的味道。反倒是李达康和其他几位常委,发言更加积极,对京海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调研结束后,沙瑞金婉拒了京海市安排的晚宴,直接乘车返回了省城。
……
送走省领导,苏哲回到市政府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被他视为责任和梦想之地的城市。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婷婷发来的短信:“忙完了吗?饭菜热好了,等你回家。”
苏哲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回复道:“马上回。”
......
清晨六点半,申省虹桥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空气里还带着江南早春的湿冷。
警戒线已经拉到了停机坪边缘,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隔三米站一个,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停机坪正中央,一条红地毯从航站楼出口一直铺到指定的停机位,足有两百米长,地毯边缘的绒毛还挂着露水,在清晨的微光里泛着细碎的亮。
红地毯两侧,申省和黄江市两级班子的干部已经列队站好。
最前排的是申省省长钟晓春,他穿一身深蓝色定制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锃亮,即使风刮得衣领微动,也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站姿。他左手边是黄江市委书记曲连江,四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带着刻意的谦卑,双手交握在腹前,目光时不时往机场跑道尽头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