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坤站在李墨先生画室紧闭的朱漆门前，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胡同两侧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胡同里静得出奇，只偶尔传来远处隐约的鸽哨声，更衬得这扇门后的沉默有些诡异。老仆那慌张躲闪的眼神，以及门缝里飘出的那股混杂着墨香与某种难以名状气息的怪味，像两根细针，扎在魏坤的心头。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沿着胡同缓步踱了几个来回。李墨先生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画家，以山水见长，性情孤高，平日里确有闭门谢客作画的习惯。但若真是身体不适，老仆何至于如此惊慌？那股怪味，魏坤在警署多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案件，对气味的敏感度远超常人。那不是单纯的墨香，也不是药味，倒有几分像……某种东西腐败初期，混杂着尘土与湿气的味道，但又极淡，若有若无，极易被墨香掩盖。
他再次回到门前，侧耳倾听。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响。这反而更不正常，即便是病人休息，也该有细微的动静。他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闩从里面牢牢插着。魏坤眉头紧锁，他决定不能就这么放弃。李墨先生是这次“文房四宝连环案”的关键人物之一，与前两位死者——裱糊匠老王和书生赵青——都有过文房用品上的交易往来，并且都在近期购买过一套价格不菲的“青云直上”文房四宝。
老王死在自家裱糊店里，被发现时，身旁散落着一套崭新的“青云直上”，死因是突发心梗，但魏坤总觉得现场那过于整齐的狼毫笔摆放位置透着古怪。赵青则是在书斋里被发现的，同样有一套“青云直上”，官方结论是失足落水，但他书房地板上那几滴不易察觉的挣扎痕迹，让魏坤疑窦丛生。现在，第三位相关人士李墨，闭门不出，仆人慌张，院中异香……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魏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黄铜哨子，这是他与手下约定的暗号。他没有吹响，只是摩挲着，思考着对策。强行破门而入需要手续，也容易打草惊蛇。他决定先回警署，调阅李墨先生的详细资料，并申请搜查令。同时，他给在城北调查孙老板的小李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和疑惑。“头儿，孙老板这边，我觉得也不对劲！”小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承认买了‘青云直上’，说是送外放的朋友，理由冠冕堂皇。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飘，不敢看我，手指抖得厉害，算账算错了好几次，连最简单的加减法都搞错了，后来干脆说不算了，给我泡了杯茶，那茶我都没敢喝。”
“他朋友叫什么名字？哪个衙门的？外放去哪里？”魏坤一连串问道。
“他支支吾吾，说是吏部的一个笔帖式，姓张，具体名字记不清了，好像是去江南。我追问细节，他就说记不太清，朋友多，应酬也多。头儿，这借口也太蹩脚了！吏部的笔帖式外放，这可是大事，他怎么可能记不清名字和去处？”
“做得好，小李。”魏坤沉声道，“你盯紧孙老板，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异动。我这边处理完李墨的事，马上过去和你汇合。记住，安全第一。”
挂了电话，魏坤的心沉了下去。四个人，四种反应：老王死了，现场“正常”却有隐情；赵青死了，结论“意外”却有疑点；李墨闭门不出，透着诡异；孙老板看似“正常”，却破绽百出。他们都买了“青云直上”，这套文房四宝，难道是什么不祥之物？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有人在利用这套文房四宝杀人灭口？
魏坤立刻赶回警署，调阅卷宗。李墨，字砚秋，年约五旬，早年曾中过举人，后因不喜官场应酬，遂绝意仕途，专心作画。他性情孤僻，除了几个画友，深居简出。他的画作在文人圈颇受追捧，生活也算优渥。近期的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与老王、赵青有生意往来，便是与城南一家名为“翰墨斋”的笔墨庄联系频繁——那家“翰墨斋”，正是出售“青云直上”文房四宝的店铺。
魏坤又让人去查“翰墨斋”的底细。掌柜姓黄，是个外地人，来京城开店不过半年，生意却异常红火，尤其是“青云直上”这套，据说用料考究，工艺精湛，名字又吉利，颇受准备应试或官场人士的青睐。
“青云直上……”魏坤喃喃自语，这名字本身就充满了诱惑和指向性。难道这套文房四宝，真的与“仕途”有关？老王一个裱糊匠，买它做什么？赵青虽是书生，但家境贫寒，哪来的钱买如此昂贵的东西？李墨不涉官场，为何也要一套？孙老板说送外放朋友，更是漏洞百出。
申请搜查令的过程并不顺利，上司认为魏坤是小题大做，两个死者都有官方定论，李墨闭门谢客也许只是真的生病。魏坤据理力争，以“可能存在危及生命安全的情况”为由，终于勉强拿到了一张紧急搜查令。
当魏坤带着两名警员，再次赶到李墨画室那条安静的胡同时，天色已经擦黑。胡同里亮起了昏黄的路灯，将树影拉得长长的，更添了几分阴森。那扇朱漆大门依旧紧闭。
“李墨先生！我们是京师警察厅的，有紧急公务，请开门配合！”一名警员上前高声喊道，并出示了搜查令。
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魏坤使了个眼色，两名身强力壮的警员合力撞向大门。“哐当”一声巨响，门闩应声而断，大门被撞开了。
一股比白天浓烈数倍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这次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清晰地钻入鼻腔——浓重的墨香之下，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甜腻和腐朽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院子里很暗，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路灯光线，可以看到地面打扫得异常干净，甚至有些过于干净了，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正对着院门的是正屋，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分头搜查！注意安全！”魏坤低喝一声，率先拔出了配枪，推开了正屋的门。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魏坤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这是一间典型的文人画室，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山水画，画案上摆着昏暗，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魏坤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这是一间典型的文人画室，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山水画，画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但那股怪味，正是从画室深处传来的。
画案后面，是一道通往内室的门，门虚掩着。魏坤示意衙役守在门口，自己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内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