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孟呦呦反倒喜欢上了值夜班。
深夜的山间没有炮火时寂静得能听见虫鸣,短波电台的杂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Y军的电台通联往往在凌晨时分最为频繁,而那时雾气最浓,炮击也最少。
A区的高地观察所镶嵌在L山主峰东南侧的悬崖之上,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每每初曦显露,晨雾未散之时,观察所的三个观测孔会同时工作:一号孔盯着Y军前沿阵地的换防,二号孔监视纵深公路的运输情况,三号孔则专门负责记录炮击坐标。
从这里的三号观察孔望出去,纵深二十公里内的敌军动向尽收眼底——那拉河谷的补给车队、清水河畔的炮兵阵地、甚至Y军148团指挥所屋顶的天线阵列,全都暴露在62式望远镜的十字分划线下。
前沿观察所既是掌控战局的眼睛,与此同时也成了最危险的靶心。
于敌方而言,它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他们对此势在必得。
单论孟呦呦来到这边的一个月内,A区观察所就已经遭遇了敌方特工队不下五次的袭击,是Y军特工队的重点渗透目标。
最危险的那一次,敌军已经探进地雷区,一度逼近距离观察所不到百米远的蛇腹形铁丝网外围。
要不是他们足够倒霉,踩中了地雷,且驻守在山下的加强团派兵支援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每次袭击失败后,观察所的价值就又涨了一分——它就像插在Y军咽喉上的一根刺,逼得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冒险来拔。
这天夜里,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孟呦呦见怪不怪,她早就习惯了这个地方变天如变脸般喜怒无常的气象。
孟呦呦正在记录一段Y军工兵连的电台通话。肖白也还没离开,监听室里点着灯,灯泡的功率不大,屋内灯光幽暗。
男人坐在一旁,眉头蹙成一道小川,苦思冥想着,正埋头破译一份从敌方那最新截获的密电,纸张上罗列着各式诡异的符号。
突然听到三号观察孔方向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从手头工作迅速抽离出来,同时抬头,匆匆相视一眼。
警报声瞬间撕裂雨夜。孟呦呦条件反射般拉开抽屉,取出密码本塞进衣物内衬贴身的防水袋。
肖白动作利落地搜罗好监听室内全部的工作记录和文档,一股脑全都扔进了铁皮桶,倒上汽油的一瞬间,跳动的火焰立刻吞噬了那些文件资料。
这期间,“突突”声密集贯耳,监听室外,枪声已连成一片。我军56式冲锋枪特有的“哒-哒-哒-”点射声中,突然夹杂进VK-47那疾风暴雨般的长连扫射——这意味着敌军已然突破外围防线。
只剩下电台尚未处理,两人又对视一眼。
他们现处在监听室内,不清楚外面的态势,危急程度具体到了哪一步?
这一台电台是后方送到前线经改装后的最新型设备,灵敏度较先前提高了近三倍,能捕捉到Y军特种部队新启用的跳频通讯信号——这是他们为应对我军监听刚更换的加密模式。
新型电台数量有限,每一台都极其珍贵。
电台是情报获取的关键渠道,不到万不得已,盲目摧毁得不偿失,对于它的处置,他俩还拿不好分寸。
就在两人犹豫的间档,一股极刺鼻的恶臭突然从门缝渗入监听室。
那气味像是腐烂的内脏混合着硫磺,又像是被点燃的塑料掺杂着辣椒粉。
孟呦呦闻到的一刹那,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她看到肖白的脸瞬间涨得紫红,额头上暴起筋络,“这是……”男人的眼睛瞪得混圆。
“翻译组!快撤!”一个头戴钢盔的身影撞开监听室铁门。
孟呦呦认出这是警卫班的刘班长,他手里的56式冲锋枪枪管还冒着烟,冲两人大喊道:“对方这次的火力很猛,我们顶不了多久。你们俩立刻跟我从溶洞暗道撤退!快!”他一边用肩膀顶住门框,一边从腰间解防毒面具递给两人。
听到命令,孟呦呦没再犹豫,当机立断一只手掀开桌上电台的底盖,另一只手用尽全力扯断其中的绿色漆包线,正打算弯腰再去摸案板下的汽油瓶,面前的视野忽地被什么东西给罩住——肖白将那个防毒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动作丝毫不耽误,等孟呦呦提起汽油瓶就看见男人用改锥直接将电台面板撬了开来,重要芯片被迅速取出碾碎。
守在门口的刘班长催道:“好了吗?快跟着我走!”
室外弥漫着青黄色烟雾,肖白一出去误吸入一大口烟,瞬间咳得弯下腰去,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