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阿草站起来,目光沉重地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家园,最后落在“石爪”下那片最后的庇护所。
“走,阿姆,去看看石婆。”
走进“石爪”下相对完整的山洞空间,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血腥味和伤患特有的颓败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昏暗的光线下,景象惨不忍睹。
石婆躺在最里面一块铺着厚厚兽皮的岩石上。
这位曾经如同部落定海神针般的老族长,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干瘪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浑浊的眼睛半睁着,却毫无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她身上盖着一张破旧的兽皮,但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和可怕的淤青,有些伤口甚至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色的血水,散发出不祥的腐坏气息。
一股衰败的死气笼罩着她。
大猫靠坐在石婆旁边的岩壁上。
这个部落最强壮的战士,此刻像一座崩塌了一半的山岳。
他的左臂齐肘而断,断口处用粗糙的兽筋和烧焦的草药勉强捆扎着,包裹的兽皮早已被黑红色的脓血浸透,散发出恶臭。
他的右腿上有一道几乎贯穿大腿的恐怖爪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同样肿胀流脓。
他原本铜铃般有神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只是死死盯着石婆的方向,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守护着她最后的气息。
阿花跪坐在大猫不远处,她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明显是脱臼后没有正骨,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她的额角有一大片淤血,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她正用仅剩的一只手,笨拙地试图给躺在旁边兽皮上的小山喂一些浑浊的、看不出是什么的糊状物。
小山的情况同样糟糕。
少年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嘴唇干裂发紫。
他左臂上那两个曾经被子辉粗暴缝合过的巨大血洞,此刻已经彻底溃烂发黑,脓血和黄绿色的组织液不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明显是严重的感染和毒素蔓延。他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除了他们,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个同样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族人,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绝望。
整个“石爪”下,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死亡降临的绝望氛围。
食物几乎告罄,连干净的饮水都成了奢侈品。
当子辉的身影出现在“石爪”入口,逆着外面微弱的光线时,死寂的空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阿花第一个抬起头,当她看清是子辉时,那只完好的手猛地一抖,盛着糊糊的石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悲痛同时冲击着她,让她一时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猫黯淡的眸子猛地聚焦在子辉身上,那里面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楚和绝望覆盖——小水回来了,但石婆……他下意识地看向气息微弱的母亲,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小山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模糊痛苦的呓语:“小水……”
“小水!是小水!石婆!大猫!阿花!小山!你们看!是小水啊!我的小水回来了!他没死!他活着回来了!!”
阿草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冲了进来,巨大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她扑到石婆身边,又哭又笑,用力摇晃着石婆枯瘦的手臂。
“石婆!您听见了吗?小水回来了!您的预言应验了!他回来了!!”
阿草的哭喊声似乎真的唤回了一丝石婆的生机。
老妇人灰败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入口处的子辉。
那目光浑浊依旧,却仿佛燃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火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还是更深的期许?
子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的惨状,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触目惊心。
族人的重伤垂死,石婆的濒危,小山的剧毒感染……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深渊里的挣扎,与大黑的共生,那些红藻……他体内流淌的血液……圣水启蒙的信息碎片瞬间在他脑中碰撞!
他的血!融合了深渊红藻力量的血!能中和红藻对大黑的剧毒,是否也能……拯救族人?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
“石婆!” 子辉大步走到石婆的石榻前,单膝跪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小爷我有办法!或许能救大家!但需要一种东西!一种只有心室天柱旁,深渊峭壁上才有的东西!”
石婆的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嗬嗬”声,目光死死锁住子辉的眼睛,似乎在询问,在确认。
“剧毒红藻!” 子辉斩钉截铁地说。
“深渊里的剧毒红藻!小爷我的身体……我的血……似乎能化解它的毒性!它不仅能疗伤,似乎还能驱毒!小山中的狼毒,石婆您体内的死气……也许都能用它来解!给我三天!不,两天!我一定能把它带回来!”
听到“剧毒红藻”四个字,大猫和阿花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失落之地谁不知道那东西的恐怖?
沾之皮肉溃烂,食之化骨血水!小水竟然说要用它来救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看着子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念,想到他坠入深渊还能活着归来,甚至驯服了那样一头凶悍的巨狼……
一丝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他们死寂的心底挣扎着点燃。
石婆的目光在子辉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终于,她那枯瘦如柴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那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传递出一个清晰的意念——去吧。
得到了石婆的首肯,子辉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