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动了。
不是疾如闪电的突进,而是如云卷云舒般,脚掌似沾了晨露的棉絮,悄无声息地贴在紫宸殿冰凉的金砖上。
一步踏出,月白道袍的下摆竟无风自动,猎猎轻扬如水中浮莲;
双手在身前缓缓画圆,指节舒展间,轨迹浑圆如太极,却比太极多了几分青铜器上的森然古意——
那是浸了千年道藏的沉凝,每一圈转动,都似在牵引殿内流转的烛火微光。
“萧兄,”
他温声道,气息稳如深潭,
“此乃《九阴真经》开篇拳法——大伏魔拳。
取‘降妖伏魔’之意,拳理源自《道德经》‘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话音落,拳出。
看似慢得能数清指缝漏下的烛火,实则拳劲凝在皮肉之下,未露半分锋芒。
拳路所过之处,空气竟如水波般荡开层层涟漪,殿内浮动的香灰被这无形的劲气推着,绕着拳影旋成细小的旋涡。
这一拳没有刚猛霸道的破空声,却带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厚重意境——
仿佛不是拳头在动,是终南山上的老君岩,正顺着山势,缓缓向萧峰推移而来,压得人胸口发闷。
萧峰眼睛一亮,眸中映着拳影,竟似有金芒一闪。
他不退不避,玄色龙袍下的肌肉骤然绷紧,又瞬间放松,如拉满后骤然卸力的弓弦。
同样抬起右手,五指微张,掌心对着黄裳的拳面迎上去——
不是硬接,是在拳面将触未触的瞬间,手腕陡然旋出半圈,如拨弄琴弦般轻轻一引。
擒龙功的柔劲顺着掌心蔓延,竟真如牵引神龙,要将那如山岳般的拳劲,生生引向旁侧。
“嗤——”
拳劲擦着萧峰身侧掠过,带起的劲风掀动他鬓边发丝,直撞向大殿东侧的蟠龙金柱。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咚”,像是巨石落入深潭。
那需要两人伸开双臂才能合抱的金柱,表面竟被这拳劲砸出一个深达三寸的清晰拳印!
印痕边缘光滑如镜,连柱上雕刻的龙鳞纹路,都在拳印周围齐齐向内凹了半分,显见劲力凝练到了极致,未散分毫。
“好拳法!”
萧峰由衷赞道,声音朗朗如钟,震得殿顶垂落的琉璃灯穗轻轻晃动,
“劲力内敛,后劲无穷,已臻‘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之境。”
黄裳微微颔首,第二拳接踵而至。
这一拳与第一拳判若两人——
快如疾电,拳影在烛火下骤然一分为三,三道影子都凝实得能映出殿内的盘龙藻井,分击萧峰眉心、膻中、丹田三处要害。
每一道拳影掠过,都带起一丝极细的风声,像是针尖划过丝绸,却比针尖更利,直刺得人皮肤发紧。
“大伏魔拳第二式·三花聚顶。”
黄裳声音依旧平和,仿佛不是在紫宸殿生死相搏,是在国子监的讲堂上,对着学子拆解经书,
“三花者,精、气、神也,聚于顶而发于拳。”
萧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豪迈的弧度。
他身形未动,靴底牢牢钉在金砖上,只双手同时抬起——
左手画圆,掌缘柔和如流水,将烛火映得在掌心流转;
右手画方,五指并拢如刀,掌风刚硬如铁,竟让身侧的烛火猛地矮了半寸。
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与“潜龙勿用”,一刚一柔,一守一引,竟被他同时施展开来,掌风交织间,竟在身前织成一道半透明的气网。
“砰砰砰!”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像是三颗石子先后砸在绷紧的鼓皮上。
第一道拳影撞在圆劲上,如水滴入河,被悄无声息地卸开,顺着气网滑向地面,砸出三个浅浅的拳印;
第二道拳影撞上方劲,被当场震散,化作一阵乱风,吹得殿内烛火明灭不定;
第三道……萧峰竟不闪不避,任由拳劲直直打在丹田处。
黄裳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急色,拳劲下意识地收了三分——
他虽要试萧峰武功,却不愿伤及性命。
可下一刻,他便见萧峰腹部肌肉骤然绷紧,如铁石般坚硬,易筋经的真气在丹田处凝成一道无形气墙,泛着淡淡的金光。
拳劲撞上气墙,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兄不必留手。”
萧峰朗声道,笑声震得殿内香鼎中的香烟都晃了晃,
“易筋经十二重楼,已至‘金刚不坏’之境。
黄兄尽管施展,让朕看看《九阴真经》的锋芒——
莫要让朕失望。”
黄裳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眼神却变得无比专注,如匠人雕琢玉器,再无半分杂念。
他不再说话,拳法骤然一变。
大伏魔拳的浩然正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寒诡谲的气息——
那气息像是从古墓深处吹来的风,带着腐朽的凉意,殿内烛火的明黄色,竟被这气息染得微微发绿。
黄裳双手五指微曲,指甲在烛火映照下泛起淡淡的青灰色光泽,不是涂了毒,是内力灌注到极致,连指甲都成了承载阴寒的器物。
他身形如鬼魅般飘起,不是轻功的“飘”,是如断线的纸鸢,违背常理地在空中转折三次——
第一次转折时,左脚尖在空气中虚点,留下一道淡青色的残影;
第二次转折,道袍的袖口扫过烛火,竟让烛火凝住了一瞬;
第三次转折,整个人已化作三道人影,每一道都清晰得能看见道袍上的褶皱,同时扑向萧峰,六只鬼爪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抓来——
有的从腋下穿,
有的从颈侧绕,
有的竟从萧峰身后的地面下,骤然向上撩起。
爪风未至,寒意已透骨。
那不是寒冬腊月的冷,是内力性质带来的阴寒,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
爪风过处,殿中十几根烛火齐齐摇曳,火光由明黄转为幽绿,将整个紫宸殿映得如同幽冥鬼域——
盘龙金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恶鬼的形状,
气网的微光泛着绿光,
连两人的脸,都被染得青一阵绿一阵。
“九阴白骨爪。”
黄裳的声音在三个方位同时响起,带着奇异的回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取‘九阴’之极寒,化‘白骨’之森然。
爪分三重境界:破金、断玉、碎虚。
今日便让萧兄,见一见‘破金’的厉害。”
第一爪到了。
直取萧峰咽喉,爪尖离皮肤还有三寸,萧峰体表那层若有若无的金色护体真气,竟被这爪风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麦色的皮肤。
这一爪的速度、角度、力道,都已超越常人理解的武学范畴——
仿佛不是人手在动,是一道有生命的寒流,正贴着皮肤,要钻进他的喉咙里。
萧峰终于动了真格。
他向后滑退半步——
真的只有半步,左脚脚跟甚至没有离开地面,只是脚掌贴着金砖向后滑了三寸,靴底与金砖摩擦,发出一声极轻的“滋啦”声。
就这三寸,让咽喉要害刚好避开爪尖最锋锐处,爪风擦着他的喉结掠过,带起的凉意让他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同时右手探出,不是抵挡,是以爪对爪。
天山折梅手!
这门逍遥派绝学最擅破解天下擒拿手法,此刻在萧峰手中施展开来,竟比虚竹更多几分刚猛。
五指如寒冬初绽的梅花,指节灵动间,每一指都精准扣向黄裳手腕的要穴——
不是硬碰硬,是寻着爪势的空隙钻进去,以巧破力,如春水融冰。
“嗤啦!”
衣帛撕裂声清脆刺耳。
黄裳左袖被萧峰指尖划过,裂开三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白皙却布满薄茧的手臂——
那是常年握笔、偶尔练剑留下的痕迹。
手臂上赫然有三道细细的红痕,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划过,渗出血珠,却又瞬间被黄裳体内的阴寒内力冻住,凝在皮肤表面,如三颗红色的碎钻。
但黄裳不惊反喜,眼中竟闪过一丝狂热:
“好!
萧兄果然已得逍遥派真传!
这天山折梅手,竟被你练到了‘以爪破爪’的境界!”
第二爪接踵而至,比第一爪更快三分。
这一次不是直取要害,是漫天爪影。
黄裳双手在身前飞速幻化,十指交错间,数十道爪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一道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道都凝实得能抓住空中飞舞的烛花。
爪风笼罩方圆三丈,将萧峰周身所有闪避的路线都封死——
连他脚下的金砖缝隙,都似有爪影探出,要抓他的脚踝。
更可怕的是,这些爪影之间似有丝线相连,形成一张无形的“爪网”。
萧峰脚下微移半寸,那张网便如活物般跟着收缩半寸,始终将他困在中心,如影随形。
“这是九阴白骨爪的第二重·千丝万缕。”
黄裳的声音从爪影中传来,带着一丝得意,
“爪劲如丝,层层叠叠,绵绵不绝。
萧兄,你能引开一拳,能破我一爪,可这张网,你如何破?”
萧峰眼中战意更盛,连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他不退反进,左脚猛地踏前一步,金砖被他踩得微微下沉,竟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双掌齐出,降龙十八掌全力施展——
但不是攻击,是掌心朝前,掌力如潮水般涌出,在身前凝成一道半透明的气墙。
气墙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降龙掌的刚猛,混着易筋经的醇厚,竟如铜墙铁壁般,挡在身前。
“轰!”
爪影撞上气墙,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得让人耳膜发疼。
气墙剧烈震荡,表面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却始终不破。
萧峰立于气墙之后,双眼微眯,仔细观察着那些爪影的变化轨迹——
哪里是实,
哪里是虚,
哪里的劲力在流转,
哪里的爪影在借力……
他在学,在看,在拆解这门从未见过的奇功。
三息后,萧峰忽然笑了,笑声穿透爪影的嗡鸣,清晰地传到黄裳耳中。
“朕明白了。”
他说,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这‘千丝万缕’看似杂乱,实则暗合九宫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再加上中宫,共九处节点。
每一道爪影都是阵法的一角,牵一发而动全身。
破阵之法,不在力敌,在——找最薄弱的那根丝。”
他话音未落,左手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指风射出,比针尖更细,比闪电更快,不偏不倚,正打在东南方位一道看似虚影的爪影上——
那是巽位,属风,是整个爪网中,劲力流转最缓的一处。
“噗!”
如气泡破裂,清脆得能看见爪影消散时的青烟。
那道爪影应声而散,紧接着,整个爪网出现连锁反应——
数十道爪影同时震颤、扭曲,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然后齐齐消散在空气中。
三丈方圆的爪网,顷刻间土崩瓦解,只留下殿内尚未散去的阴寒气息,让烛火依旧泛着幽绿。
黄裳身形从虚空中现出,踉跄后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得金砖“咚咚”作响。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瞳孔微微收缩,盯着萧峰,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三息之间,就看破了我的阵法?
这‘千丝万缕’,我可是参悟了整整五年!”
“不是看破,”
萧峰摇头,收回掌力,气墙消散时,带起一阵微风,
“是感觉到了。
爪劲流动的‘气脉’,就像人体内的经脉,有九处节点最薄弱。
破其一,全局自溃——
就像打断了蛛网的主丝,剩下的,自然散了。”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由衷的惊叹之色,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不过,若非黄兄为朕讲解拳理在先,点透了‘至柔驰骋至坚’的道理,朕也未必能这么快领悟。
这等将阵法融入爪法的奇思,当真前所未见,开阔眼界了。”
黄裳默然片刻,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撞在殿顶,震得琉璃灯穗乱晃。
笑声中有惊叹,有欣慰,更有棋逢对手的畅快——
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喜悦,是孤独求败见对手的激动。
“好!
好一个萧峰!
好一个‘感觉气脉’!
黄某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生将才,武中龙凤’!”
他止住笑声,眼神变得无比明亮,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那接下来这一招,萧兄再接接看——
这是我悟了二十年的得意之作!”
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指甲上的青灰色光泽,在这一刻褪去,转为深邃的玄黑——
那黑色浓得化不开,像是将殿内的烛火微光,都吸进了指甲缝里。
黄裳没有取出任何兵器,腰间的佩剑依旧安静地躺着,剑鞘上的铜饰泛着冷光。
他只是右手虚握,五指弯曲,像是正抓着一根看不见的长鞭柄。
随着这个动作,殿内的空气开始流动——
不是自然的风,是被他内力强行牵引的气流。
气流绕着他的掌心旋转,越转越快,卷起殿内的香灰、烛花,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旋。
三息之后,那气旋骤然凝实,竟真的化作一道半透明的“气鞭”!
鞭身有水桶粗细,长三丈有余,表面流转着淡青色的光泽,在烛火映照下,隐约可见鳞片状的纹理——
那是气流高速旋转形成的纹路,每一片“鳞甲”都在微微颤动,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气鞭悬空而立,竟真如一条蛰伏的巨蟒,吐着无形的信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白蟒鞭法,”
黄裳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与那气鞭融为一体,每一个字都随着鞭身的颤动而起伏,
“本需特制的蟒皮鞭施展,鞭身浸过百毒,能断金裂石。
但黄某参悟二十年,终悟出‘以气化形,以形为鞭’之法。
此鞭无形无质,却胜似有形有质——
它没有实体,却能穿透金石;
它不含剧毒,却能以劲伤人。”
话音落,鞭动。
不是寻常鞭法的抽、扫、劈,是如活物般“游”了过来。
气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弧线弯曲的弧度,竟违背了力学常理,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避开萧峰正面,从侧后方悄无声息地卷向他的腰部。
鞭身游动时,发出“嘶嘶”的破空声,与毒蛇吐信的声音别无二致,听得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萧峰不闪不避,玄色龙袍的下摆被鞭风扫得猎猎作响,他却依旧站在原地,任由气鞭缠上自己的腰间。
他想试试,这“无鞭之鞭”,到底有几分威力。
气鞭收紧的瞬间,萧峰脸色微变,眉头轻轻皱起——
那力道不是刚猛的绞杀,是阴柔的渗透。
鞭身仿佛有千万根细针,顺着他的衣料,试图穿透那层金刚不坏的真气防御,直接刺向他的内脏。
更诡异的是,鞭身还在不断震动,每一次震动,就有一道奇异的劲力顺着腰腹经脉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竟有麻痹之感,像是被毒蛇的毒液缠上了。
“有点意思。”
萧峰赞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体内易筋经的真气骤然加速运转——
那真气如一轮小太阳,在他经脉中流转,所过之处,那些试图渗透的阴柔劲力,便如雪遇骄阳,瞬间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至于鞭身的物理绞杀之力……
萧峰腰部肌肉猛然一绷,又骤然一缩!
不是向外挣,是向内收。
这一缩,他的腰围瞬间小了三分,气鞭的缠绕顿时出现空隙。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萧峰左手如刀,掌缘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对着鞭身中段狠狠一切——
“嗤!”
气鞭应声而断。
不是真的断裂,是凝聚的气流被掌力震散。
半透明的鞭身从中间断开,化作两股狂暴的乱流,在殿内掀起一阵狂风,吹得十几根烛火同时向一侧倾倒,灯芯爆出点点火星,殿内的香鼎被吹得晃了晃,香灰簌簌落下,撒在金砖上,如一层细雪。
黄裳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右手的虚握姿势被迫松开,指尖的玄黑色光泽淡了几分。
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这一击消耗不小。
但他眼中的光芒反而更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好一个易筋经!
刚柔并济,生生不息,能化天下异种真气,果然不愧为少林镇寺之宝!”
他朗声道,气息虽有些乱,却依旧精神抖擞,“那接下来这一招,萧兄小心了——这是我用三年时间,在‘气化鞭’的基础上,创出的杀招!”
他双手同时虚握,这一次,两道气鞭同时在他掌心成型!
一道青灰,一道玄黑,青灰的泛着寒意,玄黑的吸着微光,在他身前交错舞动。
不再是简单的游走绞杀,是如两条有灵性的巨蟒,在空中划出复杂无比的轨迹——时而交缠,时而分离,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左右盘旋,每一次舞动,都让殿内的气流变得更加紊乱。
更惊人的是,这两道气鞭的舞动,隐隐符合某种音律节奏。
鞭身破空的“嘶嘶”声、气流旋转的“呜呜”声、甚至黄裳衣袂拂动的“簌簌”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一首诡异的“鞭乐”。
这乐声听着杂乱,却能勾动人的心绪,让人不自觉地跟着节奏,心跳都慢了半拍。
萧峰凝神以待,双眼微微闭合,又骤然睁开,眸中金光暴涨。
他看出来了,这不是单纯的鞭法,是融合了音律、阵法、甚至幻术的复合武学。
那“鞭乐”听着无害,实则暗藏杀机——音波与鞭影配合,能干扰对手的五感判断。
他甚至能感觉到,殿内的烛火光影,都在随着鞭乐的节奏晃动,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果然,当双鞭攻到时,萧峰发现自己的视觉、听觉都出现了细微的错乱。
眼中的鞭影,明明在左侧,却感觉偏了三寸,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在看东西;
耳中的破空声,明明来自前方,却听着像是从身后传来,分不清真假;
甚至连皮肤的触感都在骗人——明明鞭风从上方掠来,却感觉有寒意从脚下升起,像是有东西要从金砖下钻出来,抓他的脚踝……
“迷魂心法的前置运用。”
黄裳的声音缥缈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以音乱耳,以影迷目,以气惑感。
萧兄,五感皆乱,你还能破我这招吗?”
话音落,双鞭骤然合击!
不是简单的左右夹攻,是一道鞭影如灵蛇般绕到萧峰身后,缠住他的脚踝;
另一道鞭影在前方虚晃一枪,却在中途骤然转向,卷向他的脖颈。
前后夹击的瞬间,两道鞭影忽然同时炸开——不是散开,是每一道鞭影都分裂成九道细小的“鞭丝”!
十八道鞭丝,细如发丝,却锋锐如刀,泛着青黑相间的光泽,如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罩向萧峰。
每一道鞭丝的轨迹都飘忽不定,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突然停顿,再骤然加速,根本无法预判。
这是真正的必杀之局,连殿内的烛火,都在这一刻被鞭丝的劲气压得死死的,火苗缩成了一点,泛着幽绿的光。
萧峰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凝重,嘴角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的肃穆。
他闭上眼。
不是放弃,是摒弃被干扰的五感——视觉、听觉、触觉,尽数抛开,纯粹以“心”来感知。
易筋经修炼到十二重楼,早已开启“心眼”,能感知到天地间最细微的气机流动。
在“心眼”的视界里,整个紫宸殿的气流都变得清晰可见,而那十八道鞭丝,不再是不可捉摸的幻影——每一道鞭丝的气流轨迹、劲力强弱、变化趋势,都像掌纹一样,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萧峰动了。
这一次,他不再只守不攻,身形如游龙般在鞭丝网中穿梭。
左脚尖点在金砖的缝隙处,右脚跟擦着地面滑过,每一步都踏在鞭丝的空隙中间,分毫不差;
每一次转折都刚好避开鞭丝的绞杀,动作行云流水,如闲庭信步。
双手同时施展天山折梅手与降龙十八掌——左手折梅手,五指灵动,如拨弄琴弦,将缠上来的鞭丝轻轻引开;
右手降龙掌,掌力刚猛,如铁锤击石,将迎面而来的鞭丝震散成气流……
“啪啪啪啪……”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碰撞声响起,在殿内回荡。
十八道鞭丝,在五息之内,被萧峰或引、或震、或切、或拍,一道接一道地消散在空气中。
鞭丝消散时,留下的淡淡青黑气息,与殿内的烛火交织,形成一道道短暂的光带,如流星划过。
当最后一道鞭丝被萧峰一掌震散时,他已站在黄裳面前三尺处。
玄色龙袍的下摆,被鞭丝擦过,多了几道细小的裂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里;
鬓边的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减他的气势——反而因这几分狼狈,多了几分浴血奋战后的豪迈。
两人对视。
黄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道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呼吸也变得微促,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刚才的双鞭合击,消耗了他大半内力。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明亮如星辰,盯着萧峰,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萧峰则气定神闲,只是胸膛微微起伏,气息却依旧稳如深潭。
他低头看了看衣袍上的裂口,又抬眼看向黄裳,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笑容:“黄兄这‘气化鞭丝’,果然厉害。
若非朕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刚才那几道擦过的鞭丝,便足以让朕皮开肉绽。”
“佩服。”
黄裳由衷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有力,“黄某苦思三年创出的‘灵蛇乱舞’,竟被萧兄五息破尽。
这等实战眼力、应变之速,当真惊世骇俗,黄某自愧不如。”
萧峰摇头,语气诚恳:“黄兄过谦。
若非朕有易筋经、金刚不坏两门神功护体,刚才那一招,朕至少要受七处伤。
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惊叹之色,语气也变得郑重,“黄兄这鞭法,已将‘气’的运用推到了极致。
以气化形,形随意动,意随心生——这等境界,朕只在逍遥派祖师的手札中见过描述,说是‘天人合一’的雏形。
黄兄能以文人之身,自行悟出此道,天赋之高,实乃朕生平仅见。”
这是极高的评价,足以让天下武者为之侧目。
黄裳却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擦去额头的汗珠,眼神变得悠远,又迅速收回,落在萧峰脸上:“萧兄,武学之道,天外有天。
刚才这些,不过是《九阴真经》的皮毛。
还有最后一招——这一招无关拳脚兵刃,只在‘心’与‘神’,是我二十年道藏修行的真正结晶。
萧兄可敢一试?”
萧峰眼神一凝,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可是……能乱人心神的迷魂心法?”
“正是。”
黄裳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指尖泛着淡淡的白光,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
随着这个动作,殿内的烛火忽然齐齐摇曳,光影变得扭曲起来,连空气中的香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
“此乃《九阴真经》最后一篇,亦是黄某一生武学的巅峰。
名唤——”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仿佛能钻进人的心里:
“移魂大法。”
四字出口,整个紫宸殿的气氛,陡然一变。
烛火的光芒变得暗淡,殿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中流转的气流,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黄裳指尖蔓延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悄悄伸向萧峰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