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回到房中，陆欢已经起身，正在穿衣服。
几步走到陆欢身后，替她捧起齐腰的长发。
“刚刚九伯让定毅喊我过去，问问父亲母亲对高家村东头那个小庄子是个什么打算。”
陆欢还以为，高大楷至少要向高尚志确定消息之后，再询问他们俩。
没想到，他会这么信任自己。
“然后你怎么说？”
高衍回答道：“我只告诉九伯，高仲保打算南下求学，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去。并没有透露，父亲母亲不打算回来的事。
欢儿，村东头那个小庄子，你是怎么打算的？实在不行，我求燕王买下来，继续佃给高家族人就好了！”
陆欢摇了摇头，“只怕不妥。燕王手下的护卫有好几千，人手充足但十分缺土地。
燕王买过去之后，肯定会交给手下的军户耕种，怎么可能继续用高家族人？除非他们成为军户！
而且若是被高仲保知道，燕王府想买庄子，说不得他还会打蛇随棍上，用这个小庄子交换一个燕京府学的名额。
我相信，燕王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高衍低头沉思，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很快就给陆欢挽了一个圆髻。外面再用鹅黄色的丝巾裹好，看上去俏丽中带着些柔美。
他赞同道：“你思虑的很对！”
陆欢接着说了下去，“那个小庄子虽然只有百十来亩，但胜在离燕京城近，又是一整块的上等田，估计卖价不会低。
这么一大笔钱，高家族人不可能拿得出来。”
高衍点头附和，“不错，按照往年丰年的地价，一亩地至少能卖十八两。
今年闹灾，能便宜一点，但也不少于十五两。”
“不错！这样一来，不算上契税那些，至少要一千五百两，高家族人肯定凑不出来。
我倒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只怕婆母不肯卖给我。”
陆欢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已经去信，让吕尘心还有孙牙婆帮我打探消息。
他们在燕京城的人脉，比我们强太多。到时候让他们装作竞争对手，相互抬价。
婆母肯定不会猜到，竞价的两拨人实际上是一伙的！”
高衍右手捶在左手上，笑着露出了八颗牙齿，“欢儿！你想得真是太长远了！”
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落了下来，“可是这样一来，你肯定会多花不少银子。这么多钱，高家族人佃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还给你！”
陆欢勾起一边嘴角，学着戏文里的恶霸，痞里痞气说道：“我帮他们，也是为了替你还情。你想要还钱，再简单不过，只需要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就好！”
高衍握住陆欢的手，“一辈子哪里够？你说了，几辈子都不一定够！”
男人温热的气息，擦过陆欢的耳尖。
这股热气像是会传染一般，从耳尖一直绵延到她的脖颈。
连后颈都有些酥麻。
陆欢小脸微红，轻轻推开高衍，“你这人，跟你说正经事呢！”
高衍一脸无辜，“我也没开玩笑啊！”
陆欢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吧！只要你不起兵造反，你娘子的银子就不可能花完！”
另一边，陆宅附近的小巷中。
夜色渐浓，一辆青蓬牛车停在路边。
奇怪的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嘭——嘭嘭——
东北方向，传来悠扬的鼓声。
陆如意下意识睁开眼，打量起四周。
车厢里并没有点燃油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鼻尖隐隐约约的牛粪味，让她十分确定，她不在某间宅子里，而是在类似马车车厢的地方。
她没有忘记，刚才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了宵禁的更鼓声。
要是被巡城的守军发现了，她肯定会被抓到府衙里去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想要坐起身，可后背和腿脚的酸软，让她只是在原地打了半个滚。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再动弹一下。
草丛熟悉的肿胀感，让她开始浑身颤栗。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嘭嘭嘭——
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
陆如意顾不得身上的不适，爬出了车厢。
看着身旁熟悉的墙体，她闭紧了嘴巴，生怕哭声引来巡城的士兵。
她匆匆分辨了一下方向，连滚带爬，一路摸索到陆宅的后门。
听到下人的回禀，李氏连晚食顾不上了，带着心腹风风火火向后门走去。
看着浑身脏污的陆如意，李氏心疼极了。
她搂着女儿，眼神狠厉地环视了一圈。
“二姑奶奶回来用午食，之后一直待在东院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自己掂量掂量，看看全家的命够不够硬！”
“是！”周围的下人仆妇们齐齐匍匐在地，连连应是。
李氏吩咐身边的雨兰，“快让大厨房送热水去我房里！”
她咬着牙，一路上都搂着陆如意，回到了东院的卧房中。
“如意，娘可怜的儿啊！快让娘看看身上哪里受伤了？”
陆如意全身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害怕。
进入到熟悉的环境，才稍微缓解一点。
这时她也终于能说话了，“墙外，牛车……陆欢，都是陆欢！”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
“娘知道了！”李氏心疼地搂着陆如意，侧过头说道，“没听到吗？还不快让人去外墙边看看！”
“可……可如今已经是宵禁的时辰了……”一个小丫鬟磕磕绊绊说道。
旁边年长一些的丫鬟扯了她一把，“是，夫人，我这就下去通传。”
经过最初的惊恐和恶心之后，陆如意渐渐恢复了正常。
只是眼中时不时闪过几分癫狂。
很快，雨兰带着三四个丫鬟走了进来，迅速兑好了沐浴用的水。
李氏握着陆如意的手，“如意，来，给娘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想到可能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惨剧，李氏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陆如意抬起头，却是一脸冷漠，甚至连之前的愤怒，都消失不见了。
李氏摸着陆如意的脸，“如意，你不要吓娘啊！”
“娘……”陆如意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被撕成一条一条的锦缎，格外难听。
她吞咽了几下，发现自己的嘴里都是牙粉的清新味道。
越来越多熟悉的感觉，反倒让陆如意越加冷静。
“娘，我没事。我身上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