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烨听到熟悉的称呼不由眉心一跳,眼底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你认识我?”
那人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俊朗的容貌。
“当然。”
“当初清剿您的时候,鄙人有幸参与过。”
他上下扫视了下风烨,眼底只有轻蔑:
“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神主大人居然还活着。”
“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啊。”
风烨脸色骤然阴沉如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折扇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音。
“呵……”他怒极反笑,狐狸眼泛着危险的光芒,“本座当年就该把你们这些杂碎顺手碾了。”
仙尊轻蔑地摇头:
“可惜啊,现在的您……”
他故意拉长音调,“连我一根手指头接不住吧?”
话音未落,风烨手中的折扇已经化作流光直取对方咽喉。
仙尊不慌不忙侧身闪避,反手一掌拍向风烨胸口。
“砰!”
风烨被这一掌击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人故作惊讶地挑眉:
“哎呀,这就受伤了?”
“当年叱咤风云的风雾极神主,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闭嘴!”
风烨擦去血迹,周身涌现出青色风旋。
他的身形渐渐模糊,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那人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情继续嘲讽:“被曾经看不上眼的蝼蚁杀死是什么感觉?”
“要不要提前体验一下?”
风烨手中动作不停,“聒噪至极!”
“呵呵,神主大人──”
“轰隆!
不远处突然起来的巨响打断了那人的话。
风烨趁机侧眸望了一眼。
焦黑的土地上,北灼言单膝跪地,朱唇衔血,金眸映煞。
他秾丽的五官此刻沾满血迹,却更添几分妖异的俊美。
“轰!”
又是一道攻击落下,北灼言勉强抬剑格挡,却被余波震的滑出去很远,长剑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渠。
“这么久不见……”轻佻的嗓音从烟尘中传来,“你成长了很多呢。”
烟尘散去,那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面容。
应修含笑望着北灼言,眼神却冰冷的令人发寒。
“可惜……还是和以前一样弱。”
北灼言瞳孔骤然缩紧,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张脸……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黑暗的地牢,冰冷的镣铐,以及一次又一次被剜去双眼的剧痛。
“是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眶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仿佛那七十多次的折磨重现眼前。
应修愉悦地眯起眼睛:“看来还记得我?真让人感动。”
他慢条斯理的抬手,“那你还记得,每次挖你眼睛时,我说过什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实在是…讨厌极了。”
北灼言浑身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周身的妖力暴涨,周围的空气温度高到开始噼啪作响。
“我也说过……”
“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就凭你?”应修轻笑着摇头,随手一挥。
又是一道攻击落下,脚下的大地已经隐隐有开裂的迹象。
“万年前你无能,只能像狗一样苟延残喘,万年后依旧不会改变。”
“听话,只要你乖乖将圣火交出来,我就不杀你。”
“做梦!”
北灼言接下那道攻击后闷哼一声,又立刻从废墟中冲出来,长剑化作漫天火雨。
应修不紧不慢,每一道攻击都轻松化解,甚至还有余力嘲讽。
躲在一旁的云霄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至结界边缘。
这种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了的。
此刻,最后一位黑袍人始终站在天裂边缘,仿佛对眼前的战斗毫无兴趣。
他微微低头,似乎在搜寻什么。
“嗯?”
他突然停下动作,兜帽下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那人放出神识仔细探查了一番后唇角微微上扬。
“有趣。”
他突然抬起手,五指轻轻一握──
“轰隆!”
大地剧烈震颤,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地底下暗流涌动的恶气被释放。
黑袍人指尖轻点,这些恶气在空中凝聚成形,化作几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傀儡。
这些傀儡身披玄铁重甲,手持巨刃,胯下黑马四蹄燃烧着青紫鬼火。
“去吧。”
沙哑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巨人傀儡眼眶处冒出两朵火焰,僵硬呆滞的身体瞬间活了过来。
他们随意扭了扭身子,混身关节嘎吱作响。
由恶气凝结而成的傀儡依旧保持着恶气的本性,喜欢吞噬复杂卑劣的情绪。
他们随着本能行动,笔直走向了结界处。
七情六欲丰富的凡人,是恶气最喜欢的宿主。
谢元远远看着那几个满身盔甲的庞然大物,眉心突突直跳。
“不是吧……”
“怎么还带装备啊,这要怎么打!”
智行敲了两下木鱼,温声安慰:
“谢施主不要怕,小僧会保护你的。”
谢元:“……”
他有说他害怕了吗?
还有……他才不需要保护好不好!
谢元推开智行,拎着断剑就冲进了阴傀堆里。
“小和尚你就好好敲你的木鱼吧。”
“我可不需要你保护。”
少年很快就被阴傀包裹,但下一秒璀璨剑气就将身边的阴傀震碎。
智行看着少年的潇洒地背影,低声念了一句禅语。
“谢施主,你小心一点。”
赶到结界边缘的云霄众人已经与纪音两人汇合。
他们望着即将逼近的巨影,眉眼间满是凝重。
刚刚与仙君那一战虽然他们赢了,但他们赢得并不轻松,所有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如今能动弹也只是全凭一口罢了。
而这几个无意识的巨人傀儡……也拥有仙君的实力。
众人脸色难看至极,面面相觑间只有凝重。
元弘唇角还挂着血,问道:“怎么办?”
陆鸿云状态稍好一点,他抱着胸椅靠在结界上:
“覆巢之下无完卵。”
公仪月捂着心口,虚弱到连自己的重刀都有些拿不稳:
“我…我可以继续。”
觉明大师双手合十,苍老的眉眼挂着悲悯,缓缓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抬眸望向逼近的巨人傀儡,双眼清明如镜:
“贫僧修行千百载,今日若能以这具皮囊换苍生一线生机,便是最好的圆寂。”
“诸位道友,且让贫僧先行一步。”
老和尚踏前一步,站在虚空中化作一尊金色佛陀虚影,朝着三尊巨人傀儡迎去。
所过之处遍地生莲,梵音阵阵。
陆鸿云挑眉:“这小老头速度的还挺快。”
他回头看向吐血不止的元弘,眼里有些嫌弃,“你还能行吗?”
虽然这人神经兮兮了些,但确实有点能耐在身上,刚刚他们合作的还算不错。
元弘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一个旋身就飞到了黑甲傀儡之上。
“老子行得很!”
怒吼声远远传来。
原地几人都被逗乐,沉闷的氛围一下子就散开了。
云霄笑道:“都不走?”
纪音反问:“走哪去?”
彭岳:“我们没路可走。”
陆鸿云摊手:“那就打呗。”
潇若脱下华丽的外袍,一身轻装:“打啊!”
公仪月:“打啊!谁逃跑谁是孙子!”
众人正说话间,那三尊巨人傀儡已逼近至百丈之内。
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幽绿的鬼火在头盔下跳动,散发着窒息的压迫感。
纪音将散开的长发用发簪一挽,踩着长剑一马当先。
“快点!”
“今天谁先死了我嘲笑他一辈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结界边已经没了几人的身影。
而那几个遮天蔽日的恶气傀儡身边,多了几道小小的人影。
众人走后没多久,结界旁边又来了一个小老头。
“打架不带医师,你们是嫌自己命长啊!”
姗姗来迟的星松叉着腰破口大骂,然后骂骂咧咧地往几人身边赶。
天裂边的那个黑袍人望着这一幕轻声嗤笑。
“真是不自量力。”
他再次抬手,地底下涌出的恶气被重塑改造,化作无数黑甲傀儡。
不过这一次这些傀儡只有普通傀儡的大小。
他们像蚁群一般,黑压压的,源源不断地从地面上裂缝爬出,奔涌向结界。
…
高山之巅,白雾缭绕。
长青的松柏不停落下雪珠,将树下少女的眼睫挂满一片白霜。
她的身体有些透明,如同水墨画中未干的笔触,随时可能晕染消散。
但很快她的身体就凝实起来,长睫微颤,随后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浅色眼眸。
瞳孔深处慢溢出浅蓝色泽,不悲不喜,古井无波。
少女身边的空气突然扭曲一瞬,一道虚影缓缓出现。
“还不出手吗?”
“他们快死了。”
弗清念垂眸俯瞰,血色战场在她眼底铺展,残肢遍野,死气蔓延。
她将衣袖上的残雪抚下,缓缓起身。
“容景。”
少女身边的虚影恭敬俯身。
弗清念并未递给他一个视线,声音轻得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决定:
“等我到了上界,我会杀了你。”
容景表情不变,俯身的幅度更大了些。
“空之极恭候尊驾。”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身影已如晨雾般消散,唯有余音在松涛间轻轻回荡。
弗清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骨珠,微暖的温度传递蔓延。
…
天裂之下。
赤焰与仙光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火红身影从云层中坠落,狠狠砸向地面。
烟尘散去,北灼言单膝跪地,唇角溢出缕缕的血丝,却仍仰头怒视着空中那道身影。
半空中,应修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他望着那双布满森冷杀意的金眸,忽然轻笑出声:
“你的火呢?”
“怎么不用?”
北灼言抿紧薄唇,血脉在沸腾,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但他眼中杀意更盛。
“不说话?”应修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掌心凝聚起毁天灭地的仙力,“那便永远别说了。”
刺目的光柱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
北灼言瞳孔微竖,抬起剑就要挡──
“叮——”
无数晶莹的棱镜突然在他身前绽放,折射出万千光华。
清冽的雪气掠过耳畔,带着熟悉的冷香。
“镜劫。”
少女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雪山之巅最纯净的泉水。
下一秒,所有镜面齐齐翻转,攻击顷刻间逆转。
“轰——!”
应修仓促闪避,仍被余波震退百丈。
他捂着胸口惊愕地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人。
雪衣少女站在狼狈的红衣妖王身后,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肩膀,眸光清冷如霜。
应修对上那双眼睛,心脏不自觉轻颤了一瞬。
北灼言怔怔抬头,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细微颤抖。
“念……你怎么来了?”
弗清念垂眸,眼底的蓝丝丝缕缕晕染开来,颜色愈发浓郁。
“来看看我的妖被欺负的有多惨。”
北灼言抿唇,手指有些无措的缩紧,“我能打过他的……”
他这样说着,但声音格外的轻,像是没有底气。
弗清念睨着他,不说话。
北灼言咽了下口水,默默低下头,不敢吱声。
“阿灼,我允许你利用我。”
“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我会帮你。”
少女的声音轻飘飘落下,砸在耳畔带着郑重。
北灼言指尖一颤,他不自觉握紧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剑柄上的螭纹硌进皮肉,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恨意灼人。
“不。”
“念,我想亲手杀他。”
只靠自己。
只凭自己。
弗清念垂眸望着他沾染血迹的侧脸,猩红衣摆在微风中飘起又落下。
她沉默许久,最后只轻轻落下一声“好”。
北灼言趁这段时间已经调息完毕,他撑着地准备起身。
但他还没站起来,肩膀突然被重重压下,又将他按回了地面上。
随后,滚烫的温度从肩膀上的那只手传来。
北灼言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温度是什么了。
火。
是他的火。
北灼言想要制止,可他被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念!你在做什么?”
“停下!”
身后的少女无动于衷,直到火焰全部没入北灼言的身体她才缓缓收手。
北灼言终于能动,急忙回头。
暗沉的天地下,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下颚与脸颊上攀着华丽金纹。
那是最后一点诅咒。
弗清念后退半步,避开了北灼言伸过来的手,她轻声道:
“等一切结束后,你再将它还给我。”
“现在,你带着火,完完整整的,去杀了他。”
北灼言动作一顿,手指悬在半空中,没再往前伸。
弗清念别过脸去,脸上的金纹缓缓隐没。
“去吧。”
应修身影出现在两人不远处,他微叹道:“真是感人至深啊。”
“我道你为何不用圣火,没想到竟是把它送给了一个人类。”
“有趣!真有趣!”
应修舔了舔唇,眼底闪过贪婪的光芒。
“正好,省的我再去找了。”
他大笑着化作虚影扑过来,五指成爪直取北灼言心口。
北灼言眼眸发冷,手中长剑抖了抖,乳白火焰于剑刃上燃起。
“轰隆──”
两股力量相撞的冲击将方圆百丈的地面生生削低三尺。
与此同时,天裂之下的黑袍人还在不紧不慢的捏着恶气傀儡。
直到一道雪白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缓缓抬起头。
“炼虚?”
黑袍下传来沙哑的笑声,“是过来送死的吗?”
他抬起手,随意挥过去一道攻击后就收回了视线。
但下一秒──
“噗嗤!”
细小的攻击擦着脸颊滑过,带起的微风掀开了黑袍人的兜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蒲公愣愣地碰了碰脸颊,指尖染上一抹刺眼血色。
“怎么……可能?”
一个小小的炼虚,怎么能伤他?
他终于正眼看向远处的少女。
白发剔透,衣袂翩翩,凤凰木剑直指他的眉心。
弗清念缓缓放下手,长睫下的瞳孔泛起一丝涟漪。
“你不是仙尊。”
蒲公终于回神,他随手扯下身上的披风,周身的威压毫无遮掩的泄漏。
他低笑着,声音带着淡淡的愉悦。
“恭喜你,猜对了。”
“我的确不是仙尊。”
随着他的话语,天地灵气疯狂涌动,在他脚下缓缓铺开,暗含规则之力。
“我是……”
“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