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姑娘!姚姑娘?!”闻人哭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她的身旁,黑袍的男人跳了下来,脸上有些关怀又有些不满。
“你这样,我们的戏份会很短的!不该如此弱啊!”他踩着泥水大步走来,雨水溅起,还混杂着姚安饶的血液。
刚刚那一路翻滚,她的额头被砸破了,双臂也满是擦伤,大量的血液流出被雨水稀释,像是在街道上铺出一条越来越淡的红色地毯。
姚安饶努力撑起身子,抬起头来。
男人惨白的脸上带着笑意,“好在,姑娘确实容貌足够美丽,即便比不上桃花仙,但也差之不远,对得起这戏份。”
姚安饶笑了笑,血液污了她的一只眼,但她依然睁着,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你比你心目中的主角会说话的多。”
姚安饶伸出手,似乎想让闻人哭拉自己一把,闻人哭便也笑着伸出手,可姚安饶却摇头,“我的意思是,麻烦你让让,踩到我了。”
闻人哭微愣,随后低下头看看自己那双黑色的靴子,他没有踩到姚安饶,他脚下只有泥水、血液和青砖。
只是。。那血液并未继续随着大雨而被稀释,此时正红无比惊人!像是一朵妖艳的红花!!
而他,正站在花蕊里。
不!那不是血液!是术法!
雨是惧,泪是恨,花是喜,血是什么?
它深入人体,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但也是人受创最明显的表征,人们畏惧见血,因为它代表的从来都是不好的事情!
所以它是一个人最本能的反应之一!
闻人哭心底一惊,猛挥袖袍化为无数黑影向后退去,然后便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马车旁。
灵气周身环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冲击。
可一息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或者说这就是那个术法本身的目的,他踩在了惊恐的花朵中心,所以紧张的情绪被放大,才会做出不理智的反应。
他刚刚演讲戏曲的过度喜悦也不像平常的自己。
闻人哭抬头,却见满身是血的姚安饶已经起身正往一处巷子里跑去。
“姚姑娘倒是有了不起的功法,只可惜,修炼并不勤勉啊!”闻人哭开口感慨。
这术法无声无息便能扰人心智,若非自己境界和实力实在高出太多,怕是根本难以抓住这个女人。
大雨依然在下,浇的人疲惫又寒冷,闻人哭再次迈步准备追杀姚安饶,此时天空中电光闪烁,皇都都亮了一瞬。
闻人哭缓缓止步,刚刚那一瞬的电光中,他的影子被拓到了街道的地面上,还有他身旁的马车,以及马车上那个人。
那个看起来并不高的穿着裙子的人。
闻人哭没有回头,他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感叹,“当真是了不起的术法,即便设立心防依然会被恐惧干扰。”
大雨是恐惧,他可能淋的太久了。
轰——轰——轰!!
迟来的雷鸣声,让人觉得天地都在震动,可闻人哭并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没有听到雷声,只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那是声音稚嫩,带着些洪泽辅口音的女声,此时混在雷雨声里,依然清晰,只是已经没了往日那种生机勃勃。
闻人哭缓缓吸气,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藿真的回到了皇都来找自己,他不知道藿已经对发生的事情知晓了多少,也不知道藿此时对他究竟作何想法。
但他觉得他应该跑!
然而,法术没有来得及,因为一双洁白稚嫩的手从上方向下绕过了他的头,轻轻捧住他的下巴,然后缓缓让他抬起。
入眼是乌云密布却彩霞漫天的怪异景象,然后出现的则一张灰白色的脸,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眼睛里红红的满是说不清的情绪。
闻人哭的嘴唇颤抖,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但是没能出声,他知道自己此时那本不强烈的情绪被姚安饶的术法放大了,偏偏又遇到了心底担心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窘迫。
可这种事你想明白不代表你能挣脱。
藿坐在马车顶上,向下抱着闻人哭的脑袋,那姿势怪诞,就好像要随时把他捏碎一样。
但最终她没有那么做,她只是轻轻地抚摸着那张惨白色的冷漠的脸,就像是在酷暑的天气里抚摸一块寒冰。
“你现在在怕什么?怕我杀了你?”她如梦呓一般的轻声问。
闻人哭的瞳孔微微抖动,然后缓缓聚焦到那张此时看起来似乎比他还惨白许多的脸上。
那不是他认识的藿,那个女孩羞涩、简单,但此时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蓬勃的东西,依赖、愤怒、渴望、仇恨等等。
“还是怕,我发现真正的你?发现真正的你有多么恶劣?”
藿的声音好像来自九幽的恶鬼,带着血腥的味道,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血,还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姐的血。
她的手无比的冰凉,即便再如何温柔的抚摸,滑过肌肤的时候也会因为冰冷而让人感到刺痛。
“不要怕。”藿忽然俯下身子,她看着闻人哭的眼睛,好像是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更加的可信,但闻人哭甚至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任何值得相信的东西,只有无尽的空洞。
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了说服闻人哭,可又都好像在骗自己。
藿显然没有在闻人哭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于是她决定付出更多,她想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于是她将自己的嘴缓缓印在闻人哭的嘴唇上,大雨落下。
这并不是一个满含爱意的亲吻,而是初学者笨拙的几近疯狂的撕咬,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游荡,牙齿触碰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闻人哭听见她在血液中呢喃着,“你不必怕我。”
她的脸很僵硬,她的神色很急切,她的行为更加疯狂。
“因为我对你根本没有过任何幻想,我知道你的虚伪、下贱、极端无耻!我也了解你的企图,你的梦想,你的肮脏、丑陋!”
“我知道你只是这偌大皇都里的二流货色。”
藿的话里忽然有些哭腔,终于有一些值得让人相信的感情流露了出来。
但很遗憾,那依然不是爱意,那是一种恐惧,一种无所依靠,只能依赖一个人时,不敢想象自己失去的恐惧。
“我爱你!”
她是如此说的。
闻人哭没有回答,他感受着那停在自己喉咙处的冰凉的手,缓慢而谨慎的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