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在瓦岗军中滞留的第三日。
夜幕低垂,帐外寒风呜咽。赵云飞盘腿坐在一盏昏黄油灯下,手里拨弄着一块竹简。上面写着的,是他刚听李密念出的几句檄文——“代天讨暴,兴义安民”。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李密啊,嘴上说是兴义,心里却盘算着皇位。”
刘大虎在一旁扒拉着锅底的剩饭,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道:“主公,您这话可别乱说,被人听去,可要砍脑袋的。”
“砍我脑袋?哼,李密那点手腕,我还不放在眼里。”赵云飞抬头,嘴角微挑,“只是可惜,他虽有才,却命里注定不稳。李密不是那种能坐天下的人。”
张仲远闻言,凑过来低声道:“主公看得真透啊,不过咱这身份,还得藏着掖着才是。如今李密声势正盛,连翟让、单雄信那些人都死心塌地跟着他。”
“死心塌地?”赵云飞冷哼,“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尝过被兄弟出卖的滋味。”
话音未落,帐门被风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正是贾君——李密的谋士,那个笑容永远带着几分试探的家伙。
“赵先生,李帅有请。”
赵云飞笑意不减:“好啊,正愁没事干呢。李帅要请我喝酒,还是要请我上山?”
贾君微微一笑:“李帅说,‘要商人来议天下之事’。”
赵云飞收起笑,神色一变:“呵,这可有意思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襟,跟着贾君出了营帐。风里夹着炊烟和血腥味,远处营火连成一片,照得半边夜空都泛红。
李密坐在帐中,面前摊着一幅巨大的地图,正指着洛阳方向。
“赵兄,请坐。”他招手让赵云飞上前,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探询,“你我虽一介商贾与义军之主,却同为天下有志之人。今日请你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此时洛阳局势,你以为该如何取之?”
赵云飞不慌不忙,拱手坐下:“李帅这话抬举我了,我一个小商人,怎敢妄论天下?不过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洛水上,“若我没猜错,李帅如今粮草虽丰,士气却渐散。隋廷虽乱,但兵力犹在,洛阳若攻,则必陷胶着。再拖下去,天寒地冻,军心不稳,反为人机。”
李密微微皱眉:“赵兄此言,岂是讳战?”
“非也,”赵云飞笑道,“战可战,但要‘借力’。李帅若能暂缓东进,先稳黄河南北之势,令百姓知义军不扰民,则可得人心。人心若归,洛阳不过一座空城。”
李密盯着他,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好一个‘借力’!你这话,比我那些儒生幕僚强多了!”
赵云飞拱手道:“李帅谬赞。我这人,只信一个理——天下打不赢靠嘴的仗。”
李密大笑,拍桌道:“痛快!赵兄,我喜欢你这性子。来!赐酒三盏,明日我欲起兵偃师,赵兄可愿随我一观?”
赵云飞微微一愣:“偃师?那可是洛阳的门户,李帅这是要试探虚实?”
李密目光如炬:“不错。我要让天下人知道,义军非乌合之众。”
赵云飞心里暗叹一声——果然,他忍不住了。
酒席散后,刘大虎和张仲远立刻迎上:“主公,那李密要打偃师?您看此举……”
赵云飞脸色沉了几分:“他这是急功冒进。偃师守将是隋将宋老生,那人老谋深算,李密此去,怕要吃大亏。”
“那咱们还去?”刘大虎挠头。
赵云飞微微一笑:“去,当然要去。只不过——我们不是帮他打仗,而是看一出戏。”
翌日天未亮,瓦岗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东行。赵云飞骑在队伍中,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旗阵,不由暗自摇头。
“这李密啊,文人出身,却学人打仗。靠檄文和旗帜能赢天下?笑话。”
刘大虎压低声音:“主公,那宋老生守城厉害么?”
“他守得住城,但未必守得住人心。”赵云飞眯眼,“不过李密输不起,他若败了,这义军就散了。”
果不其然,三日后偃师一战,瓦岗军初攻得手,却被宋老生诈降诱敌,陷入重围。战场血流成河,箭如雨下。
赵云飞本不欲出手,却眼看李密被困阵中,身边士卒纷纷溃逃。
“主公!”刘大虎咬牙,“救不救?”
赵云飞冷声道:“救——李密死不得,现在他还要引隋军的注意。”
说罢,他拨马上前,手中长枪破风而出,接连挑翻两名追兵。刘大虎等人随之冲入混乱的人群中,一阵厮杀后,硬生生把李密护出重围。
逃至河畔,李密满身血污,喘息着看向赵云飞:“赵兄……今日若非你,我命休矣!”
赵云飞笑道:“李帅多礼。小商人不过仗义而为。”
李密抬头,忽然目光一亮:“赵兄,你我相交虽浅,却心有灵犀。若你肯助我,再得翟让、单雄信之力,天下可图!”
赵云飞眼神微变,淡淡道:“李帅言重了。天下之大,岂是一人可图?不过——我倒想问一句,若真有朝一日,李帅称帝,自当如何待天下?”
李密目露狂热,低声道:“我必改隋制,平徭赋,宽刑法,让百姓有饭吃,有田耕!”
赵云飞看着他,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若真能如此,赵某愿效犬马之劳。”
李密大喜,当即命人备酒,再拜相约。
夜色渐深,河面波光粼粼。赵云飞背对着篝火,神情若有所思。
张仲远走近:“主公,您真打算留在瓦岗?”
赵云飞摇头:“留?不。只是——现在不是走的时候。”
“为何?”
“因为这李密,还没输够。”赵云飞望向远处的夜空,眼神里闪过一抹冷光,“等他真被命运踩在脚下,我再出手。”
刘大虎挠头:“那主公,咱到底图个啥?”
赵云飞笑了笑,伸手指向天边那一轮血月:“图个活着看到谁能笑到最后。”
风声渐起,河面忽有几叶孤舟随流而下,船上旗帜半卷,隐约可见一个“唐”字。
赵云飞目光一凛,轻声喃喃:“李渊的人……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披上斗篷,转身走入夜色中。
这一夜,瓦岗的篝火仍在燃烧,却无人察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从关中缓缓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