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宴饮成风,除非身体多病,不然贵族们宴客就没有不喝酒的。
姜翎月同样不能避免,不过她也爱酒,并不觉得为难。
女眷这边的酒是春日新酿的青梅酒,酸中带甜,特别好入口,她时刻记着这是出门赴宴,不敢多饮。
但酒桌间,推杯换盏,没一会儿又开始了行酒令,很快就把控不住场子。
等到酒宴结束,姜翎月已经喝了三壶酒,脑瓜子嗡嗡的,面颊绯红,酒意上头。
侯府宴客,自然有提供客房,供客人小憩。
武原侯府姓赵,今日招待姜翎月的乃赵家二姑娘,这会儿还需要待客,不能亲自送她,便唤了花厅伺候的婢女,吩咐将贵客安顿好。
姜翎月并没有在陌生地方休息的习惯,闻言便摇头,“无需费心,我四处转转,散散酒意就好。”
她坚持,赵二姑娘便也不再多劝,笑着说了自家几样值得一观的景点。
“离这雅厅不远,有一方花田,是琉璃罩着的,许多这个月份看不见的花卉,里头还能瞧见,月月若是感兴趣,可以去一观。”
姜翎月颔首,谢过好意,自个儿走出了雅厅。
这次赴宴,她只带了锦书。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在侯府后花园逛了起来。
这会儿,已经是酒宴过后,许多没有午休的宾客,都三五成群的出来转转。
姜翎月碰见了好几拨。
都是不认识的,走了没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上午才见过的谢安宁。
姜翎月眼神一亮,就要上前,定睛一看,却见她对面的男人。
十年前,姜翎月七岁,已经记事,她是记得王少甫的,这会儿自然也认了出来。
远远看过去,夫妻两个在说着什么,面色都很严肃,连奴仆都挥退在几丈之外,她更不好上前打搅。
叙旧,来日方长。
姜翎月很快拿定主意,脚步一拐,换了条小道。
那边。
王少甫的确在跟谢安宁说正事。
他们的女儿王婉,两月前刚刚及笄,婚事已经迫在眉睫。
前段时间,他跟谢安宁透了口风,欲给女儿定下姚家嫡长子。
今日武原侯大寿,姚家自然也来了人,姚家夫人携其小女,连同姚玉枢本人都来了。
婚事若是定下,姚夫人就是女儿未来的婆母,谢安宁今日多有观察姚家母女脾性。
本欲回家再跟王少甫提及此事,没想到他先一步寻了过来。
道是,陛下上午去了九曲亭,对湖中的并蒂莲赞了几句 。
这会儿,前来赴宴的一众公子小姐们,就在那边临时办了个赏莲花宴。
姚玉枢也在,王少甫想让女儿去看上一眼。
能力,家世,他这个做父亲的考校过了,现在只要女儿对姚玉枢的模样满意。
这桩婚事就能定下来。
谢安宁只能将原本打算回家,关上门说的话,提前吐露。
她放低了声音,道:“我今日跟姚家夫人同桌共饮,此人瞧着虽长袖善舞,为人也大方,但我总觉得她并不是个和善的,眉眼间有些刻薄。”
“何须担忧这个,”
王少甫眉头微蹙,“儿女婚事乃结两姓之好,婉儿嫁进姚家,属于低嫁,姚夫人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不敢刻薄我儿,即便她是个蠢的,姚家也总有聪明人。”
“你放心,王家在,我在,婉儿在夫家绝对受不了气。”
他伸手,想拍拍妻子的肩,以示宽慰。
被谢安宁反射性侧身避开。
她眼睫微垂,在想他的话。
他说的很有道理。
古往今来,女子在夫家受不受气,靠的不是从来不是婆母刻不刻薄,而是母族的实力。
母族强大,再刻薄的婆母,也不敢给媳妇没脸。
像她这样,无母族可依的孤女,哪怕是京城交口称赞仁善的王老夫人,也能日日拿捏她的错处,只为了,磋磨她。
这才是现实。
手落了个空,王少甫面色一僵,看着面前对自己避如蛇蝎的妻子,唇抿了抿,“安宁,姚玉枢已经京城数得着的青年才俊了,还是说,你想让婉儿嫁离京城?”
“当然不行,”谢安宁倏然抬头,“我只有一个女儿,她绝不能离开我眼皮底下。”
在京城,就算女儿受了委屈,她还能登门回护。
一旦嫁去其他州郡,那她真是鞭长莫及。
她说的是,‘我’只有一个女儿。
而不是,我们。
王少甫心口咯噔了下。
后院那几个妾,在他们之间已经横隔好几月。
是他默许的。
所以,她现在也默认,他不会只有一个女儿。
多年的夫妻情分,一点一点变质。
王少甫品不出自个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但总归不是好受的。
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问:“要让婉儿去见见吗?”
姚家,真的已经是最为匹配的人家了。
女儿这些年被他们夫妻俩养的天真烂漫。
姚家,以王少甫的能力,能将女儿护住。
而更高的门第,规矩大不说,王少甫想盯着亲家内宅,也更束手束脚。
他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女儿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长大的,
出发点来说,他们同样爱女儿。
也绝不会害她。
谢安宁轻轻点了点头,“让她见见吧。”
…………
姜翎月拐进了一条小道。
没走两步,她就发现了,在别人家做客,不好去僻静院落的。
她准备转身往回走,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跟着个男子。
见她转身,男人微微躬身,笑道:“姜姑娘叫人好找,请您随我走一趟,我家主子要见您。”
男人年约四十,国字脸,肩宽体阔,周身气势凌厉。
他身上穿的衣裳,姜翎月认识。
是独属于指挥使的官袍。
这是朝廷二品大员。
能被朝廷二品大员称为‘主子’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这个手握兵权,跺跺脚,能叫京城都抖三抖的指挥使。
这会儿微微躬身,对她客气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