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好意被拒,袁氏瞬间脸色有些僵,不知还能说什么,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尴尬。宋伯惇轻咳一声,提醒袁氏别乱说话。
袁氏当没看到宋伯惇的眼神,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接着道:“一个月后你就要去洛阳,远潮也在洛阳,你可要照看着点,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衬……”
“远潮职属不同,别人见他与东选的知诠走在一起,会有所误解……”宋伯惇板着脸压低了声音。
“都是一家人,难道还想说我们远潮对自家人巴结奉承?灵淑见了还得称远潮一声兄长呢!”袁氏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令宋伯惇顿时脸色涨红。
“现在是什么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远潮能随便行事吗?”
“一家人还在乎这些,灵淑这孩子都没拒绝,你急什么?”
夫妻俩当即互瞪对方一眼,谁也不服谁。
宋灵淑看二人不见外,在自己家就吵起来了,倒像是当着她的面刻意做戏。
她笑道:“此次虽是公差,也无需太过忌讳,我自会去拜见兄长。”
“那就好,出门在外,一家人就该多多互相帮衬!”袁氏笑得两只眼眯起,反复提醒她是一家人。
宋伯惇羞愧得已经不敢正眼看宋灵淑,“既是公差,就当以差事为重,在外还是小心人言可畏,往后自有团聚的时候。”
宋灵淑暗觉好笑,如果不是急着去蒲州,她都要看看她的叔父婶婶到底还想做什么?
宋远潮原在京畿关隘任职,今年年初在吏部评考为中上,袁氏盼着宋远潮能分派到皇城内的官职,早已不知念叨了多少回。没成想,她去江州后,宋远潮直接被分派进留守府任推官。
留守府推官掌职狱讼之事,比之从前虽然是升了品阶,但在留守府却没太大前途可言,只比在关隘之地风吹日晒好一点,远不及在西京天子脚下更容易获得机会。
调官是吏部的事,她虽任知诠却与此事毫不相干,她也知袁氏是希望她与宋远潮多来往,好让留守府的人见了,多多看重宋远潮。
打探清二人的目的后,宋灵淑也不拖沓,直接告知二人,她即将要出门办差的事,却没主动说出去哪办差。
宋伯惇来时就已经看到了门外备好的马,犹豫片刻,还是没问她去办什么差,只叮嘱了几句后,就拉着袁氏起身离开。
半只脚已经踏出厅堂外时,宋伯惇突然停下来,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被袁氏一番话带跑,差点就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宋灵淑见叔父又折返回来,微微挑眉,这是还有事没说完?
宋伯惇语气和缓道:“户部在查洛阳前军器监的账目,这里面牵涉了很多人,也牵涉到了河南府,你先前查冯衍案时,想必已经知晓一二。如果陛下和长公主让你去查那边的事,你可得万分小心,差事没办成顶多被责骂,若是性命没了,就一切枉然。”
她恍然,郑重行了晚辈礼,“我会小心的,谢叔父提醒!”
她站厅外目送宋伯惇与袁氏离开,突然觉得她在宋府的日子,像是上辈子的事,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或许她内心早已放下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也或许她现在已经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已经不在意这些小打小闹的内宅之事。
……
西京东城城门口。
眼看着定下的启程时辰已到,薛绮久等不来宋灵淑,已经急得满头大汗,骑着马不断打转,把马儿也急得直嚎叫。
随行的护卫很无奈,只好主动提出去西康坊看看,薛绮立刻就同意了。
她跟随宋灵淑去蒲州的事,直到晚上才传到她爹娘的耳朵里,所有人都一致反对。她只好搬出陛下的口谕,祖母和爹娘才勉强同意,强行给她塞了一个随行护卫。
她无比庆幸先得到了陛下的首肯,否则她那个古板的爹娘肯定将她锁在房间里。
她很羡慕可以自由自在去任何地方的同窗,不但可以大展拳脚,有所作为,还能结识更多有志之士。不像她,总被家人以保护之名,强行按在家中。
她知道爹娘与祖母都是爱她,可她就想自己出去闯。
人生明明如此广阔,这个世道却总是将女人困在一座后宅内,她不想活成那样的人,她要像灵淑一样,像只鸟儿一样,在万丈高空展翅飞翔。
不管迎面而来的风雨如何冰冷,她也绝不退缩。
三刻钟后,宋灵淑带着贺兰延赶到了城门口,后面跟着郑柞和邓荣,最后缀着的人正是薛绮的护卫。
宋灵淑早已经猜到,宁安侯薛将军会给薛绮安排一个护卫,什么都没问,解释了耽搁时辰的原因,便下令启程。
薛绮见宋灵淑没问,反倒急得面红耳赤,以为宋灵淑小瞧自己了,急忙驱马并行,开口解释道:“是我祖母非要给我塞个护卫,说如果我不带上他,就把我绑在家中,她进宫去向陛下解释……”
她在明华殿夸下海口要保护灵淑,结果却带了个护卫前来,倒显得昨日像在说大话。
宋灵淑顿时大笑:“我也带上了我的护卫,你为何要向我解释?”
薛绮回头看了一眼贺兰延,不禁笑道:“这不一样,你将他当成家人……再说,就他那身板也不像能保护你的。”
言外之意,贺兰延是跟在宋灵淑后面跑腿的,算不得护卫。
身后的贺兰延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了,向前大声喊道:“你敢小瞧我?到了驿站我们比试一场,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哈哈,好啊,你输了可别找灵淑哭诉,说我欺负小孩子!”
“谁输谁是小狗!”
……
一行人一路往东而去,直到出了京畿关隘,踏上了前往洛阳的官道。
蒲州在洛阳的北面,走这条官道是最快也是最近的路程。
六人的队伍从早赶路,直到黄昏之际,才到了临近洛阳的一处驿站落脚,准备明日一早再启程赶去蒲州。
来往此地的官差较多,修建的驿站也比隋州的大。
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小吏见有人往官驿而来,急忙上前招呼,却略过最前面的宋灵淑,一张笑脸朝向邓荣。
邓荣被吓得连连摆手,朝小吏示意前方的宋灵淑。小吏摸了摸脑袋一脸疑惑,就见宋灵淑取出了紫金鱼牌。
紫金鱼牌明晃晃刻着正四品的标识,小吏看了看邓荣,又回头看向宋灵淑,始终不敢相信女子才是一行人中的大官。
在驿站迎来送往这么久,小吏早学会看人脸色,见其他人都隐隐以眼前的女子为首,才迅速收起质疑,恭恭敬敬将人迎进去。
薛绮对小吏看低人的行为极为不满,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瞪了一眼小吏。
小吏赔着笑,回头朝着众人连声道歉。
宋灵淑在外大半年,早习惯了小吏这样的人,都懒得与其计较,只想好好休息,明日接着赶路。
安排完客房后,众人到驿站厅堂内用晚膳。出门在外,宋灵淑也不讲究那套礼仪,叫上众人直接坐一桌。
薛绮第一次来驿站,两只眼四处张望,惹得堂内其他用膳的官差不断投来打量的目光。薛绮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这边,冷着脸起身朝众人拱手,一副江湖气十足的模样。
宋灵淑庆幸她没当场拍桌骂人,否则就得打完再吃。
用过晚膳后,薛绮与贺兰延在外面找了空地比试,郑柞与邓荣欣然跟过去看,宋灵淑站在檐下,趁机询问跟在薛绮身边的护卫。
护卫年约二十有五,身形高大,国字方脸,不说话时显得极为严肃。他主动朝宋灵淑行礼道:“我叫王崧,自十五岁起就跟在薛将军身边,此次是受将军之命,一路保护薛姑娘。”
宋灵淑见他行走之间,脚步轻盈,应是从小习武,遂道:“我们此次有可能还会去沿海,敏君性子急,如若我们分开,你且看紧她,莫让她冲动行事。”
“是,如若宋中丞有何吩咐,也只管开口。”
宋灵淑瞬间明白,王崧这话是薛将军提前交代好的,笑道:“一路上看着点邓荣便好。”
王崧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