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庆站在岸边冷眼看着,冯衍整个人没入水里,呼救声刚喊出口,就迅速被水涌入口中。
两个蒙面人取来一根竹杆,待冯衍一露头,又立刻将人按下去。
郑柞跑向小河道,想也没想便直接跳下去,顺着水流往上,游向冯衍落水的地方。
“你在干什么?”苏保衡立在水榭栏杆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水里的人,“如果你想和他一起死,我可以成全你?”
郑柞全身没入水中,听到这话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浑身被彻骨的河水浸透,呆呆看着岸上的苏保衡。
苏保衡眼眸渐深,眉间的褶皱如悬在额间的三根针,好似将他心里所想看了个彻底。
“跟着我做事,有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呢,往后不会再被人耻笑,你的家族,你的父亲也免了牢狱之灾……你真要忤逆我的意思?”
苏保衡眉梢挑起,姿态高高在上,像在施舍路边快要饿死的狗,“摸摸你的心,那里是冷的,你不过是一个冷血卑鄙之人,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心吧……”
郑柞不禁露出极难看的苦笑,苏保衡说的没错,他投靠他人作下恶事,说是为家族,不如说为了他的那近乎沦落尘泥的自尊。
他在这个时候对冯衍产生怜悯,就显得极为可笑!
快淹没的冯衍不断朝他伸手,期盼能得到救援,可惜始终没等到,一次次竹竿按入水中。
在彻底被水吞没的那一刻,看向他的眼神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恨意,他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他就这样浸在河道中,眼睁睁看着冯衍的身体,缓缓沉入水底……
他不知是怎么从水里爬上来,岸边尖锐的石头将他的衣袍割开一道口子,他也没在意……
……
堂上的郑柞露出一抹凄然的表情,冯衍临死前的那个眼神,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很清楚。
“第二日我才知道,他们将冯衍的尸体扔在了水阁。”
宋灵淑绕到跟前,看向郑柞皱眉道:“你去偷走徐仲学的挂穗,是不希望他们先对徐子苓下手?”
“可惜,你没预料到徐子苓在昨晚与你分别后,就被人杀了。”
郑柞看向苏保衡,语气变得哀戚:“你说只要徐仲学被认定为杀冯衍的凶手,就不会杀徐子苓,为何非要杀他?如果你需要有人出来顶罪,让我来便好……”
苏保衡深深看了一眼郑柞,早知自己无处可逃,没想到会栽在这个软弱书生的手上。
“光是一个徐仲学可不够,很可惜,老夫的人还来不及杀徐子苓他就死了……”他嗤笑道:“你背叛老夫也不会有好下场,冯衍是你骗到景苑,徐仲学的挂穗也是你偷来的,冯衍就死在你的眼前……你也是杀死冯衍的凶手!”
郑柞浑身一震,整个人像失去主心骨。
“苏保衡,城中流言是否也是你命人散布……指使你的人是不是荣国公府世子范裕?””苏彦大声怒喝,瞥眼看向堂侧的范裕。
堂内众人都紧盯着苏保衡,内侍官异常愤怒,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大有苏保衡还敢当堂否认,便立刻动大刑!
范裕脸色发白,再无之前的狂妄姿态,上前几步拱手道:“苏廷尉明察,我早在几天前便下了帖子宴请宾客,丝毫不知苏保衡会涉及新科进士的案子,他杀了人,可不能说成是我指使他做的。”
范裕的意思很明确,帖子是在冯衍死前就已经送出,苏保衡在赴宴前杀了人,不能怪到他这个宴请人身上。
可他忘了,以他的年龄和身份,怎么会无故结交苏保衡这样的人,若他请的宾客与他年龄相仿,还能说欣赏对方的才学。
可苏保衡是少府少监,与荣国公府八杆子打不着,正巧前段时间死于意外的前军器监主簿刘乔,任少府监右尚署丞,他的顶头上司正是苏保衡。
觉得范裕没有什么意图都是在自欺欺人!
范裕会矢口否认,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仅凭郑柞一人的话定然无法令他认罪。宋灵淑看向默默缩在角落的罗良庆,她记得罗良庆曾说过蒙面的神秘人。
范裕去景苑时并未蒙面,难道罗良庆还在其他地方见过范裕,还是另有其人?
“罗良庆,与苏保衡暗中密谋的蒙面人是不是范裕?”
苏彦听见宋灵淑这话,才想起罗良庆口中的神秘人,当即再次询问。
罗良庆见自己躲不掉,微垂着眼眸禀道:“我未见过他的脸,听声音……确实很像范世子,身高也相似……”
范裕冷笑甩袖,“我只在临雪阁会见苏保衡,并未私下与他见面,你二人与苏保衡合谋杀害冯衍,却口口声声说看见过我,若无别的人证,岂非胡乱攀咬?”
罗良庆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苏保衡环顾堂上,上前抢先道:“冯衍是下官命人扔入水中,但城中流言与下官无关,下官之所以一时昏头杀了冯衍,只因他曾言语冒犯……”
“至于他们二人……”苏保衡嗤笑,“下官不过几句话挑唆,他们便顺从巴结,任人驱使,将冯衍骗到了景苑。
罗良庆目光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保衡,“苏少监,陛下与冯家私下的关系是我告知于你,你说要我取代冯衍,替你探听陛下的谋划……”
“住口,胆敢胡说八道诬蔑陛下,简直该死!”
苏保衡急忙喝止罗良庆的话,向上首的苏廷尉禀道:“是罗良庆嫉恨冯衍,编出陛下重用冯衍的谣言,城中的流言定是罗良庆命人散布,他想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将所有事推给下官一人……”
“苏保衡,你勾结荣国公府的事当真我不敢说出来吗?”罗良庆气极,意识到苏保衡要将散布流言的事推到自己头上,已经顾不得担忧以后。
陛下未那边明说,但众人都明白,城中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朝中的人更是心如明镜,只是没人敢说破。
苏保衡的话直接否定了冯衍与陛下的关系,一句言语冒犯就解释杀冯衍的理由,堂内众人皆无法反驳……
苏彦与内侍官对视一眼,皆看清了彼此的想法。
查清案子重要,平息流言更为重要,从问题的根本上否定流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宋灵淑见苏廷尉和东宫内侍官准备顺坡下驴,将城中流言散布解释为罗良庆嫉妒冯衍,不禁暗暗冷笑。
苏保衡激怒罗良庆,焉知罗良庆不会鱼死网破,她不信罗良庆手上会没留一点筹码。
“罗良庆,速速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苏彦拍案喝道。
罗良庆忍着满腹怨怒,咬牙揖首,不再隐瞒半分:“青松子的山水图就是范世子差人送给我,那人虽一直蒙着脸,我在他走后,一路尾随,看着他进了荣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