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赞回望一眼路老五,跪于堂下面露哀戚道:“我与徐子苓在书院同窗多年,昨晚不过争辩了几句,岂会起杀人的心思,请苏廷尉明察!”
坐于堂侧的内侍官虽然一直绷起脸,却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神在堂上堂下掠了个来回。
宋灵淑暗暗将内侍官的反应看在眼里,太子派人大理寺协审,应是不想让这起案子影响到朝堂,如果今晚审出的真凶并不能平息此次风波,怕是不能直接公开……
苏彦瞥向桌上那张干透的信,不禁深深蹙眉,信是从徐子苓的衣服里侧搜出来,据差役从徐仲学书房中搜出来的文墨笔迹对比,确实是徐仲学的所写。
徐子苓定是在大理寺差役搜查前,就将徐仲学的信藏在身上,他早已知晓徐仲内心对冯衍心生不满,他与郭赞争执,内心有想着要为徐仲学澄清。
郭赞知晓徐仲学与冯衍的关系,并无回护的意思,甚至直接将徐子苓与郑柞相识的证据,主动上报给大理寺。
他与徐子苓二人的关系,也不像他所说那般好。而徐子苓也并非完全不知郑柞偷走徐仲学挂穗之事,他极力维护徐仲学,分明是确定冯衍并非徐仲学所杀。
昨晚徐子苓肯定还见过其他人,他被凶手扔在水阁之下,分明是带有警告的意思。
警告谁?与徐子苓相识,潜逃在外的郑柞?
罗良庆外出被同住之人看到,那件牙白长袍却被随意扔在角落,罗良庆若真是凶手,又怎么会如此大意。
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而廋书生早上询问他时,他都未意识到长袍之事,极有可能,他当时根本不知道徐子苓已死。
有人在故布疑阵,引导大理寺的调查……
苏彦邹眉看着堂下的郭赞,“昨晚徐子苓被杀,他的房内有打斗的痕迹,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我昨晚睡得早,我……我一向睡得沉,除非起夜,不然都是一觉睡到大清早……”郭赞有些难为情道,随后眼眸微垂,自责道:“如果我昨晚睡浅一些,说不定就能听到徐子苓的求救声……”
“你怎么知道徐子苓是死在他房内?”宋灵淑突然问了一句,引得堂内几人也心生疑惑。
郭赞惊得瞳孔微缩,说话都结巴,“不……不知……如果徐子苓在房内被害,我就能去救他,如果……如果他深夜外出,我也能劝劝他……”
“昨日在大理寺时,罗兄已经提醒过,他说凶手很可能还会对我们下手,回去后要多多防范,互相扶持……都怪我大意了!”郭赞眼眶泛红,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
这番话说得毫无破绽,却太过激动……
昨日在大理寺,她亲眼看着郭赞质疑徐仲学,根本没把徐仲学的话放在心上,徐仲学还劝徐子苓不与他计较。
现在倒装出十足的真情实意,反而显得特别假。
庄于淳见郭赞用起了苦肉计博同情,不禁嗤笑:“就昨日那情形,倒不知你竟这般在意徐子苓。”
“不过是意见相佐,起了几句争执,绝不会因这些微末小事就怒而杀人,何况我们几人将来还要在官场互为同僚,不至于要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如若关系差,我也不会与他二人同住一处大半年……”郭赞瞪了一眼庄于淳。
且不论他与徐子苓争执是自私还是出于公正,昨晚肯定听到过动静……他说回来就没出过房门,徐子苓定给郑柞的信他又是从何得来的?
苏彦对郭赞的话不以为意,眼眸中带着几分锐利,冷冷道:“你今日来大理寺上报,说徐子苓与郑柞相识,你可认识郑柞?”
“我在书院曾见过徐子苓与郑柞会面,但没与他说过话,徐子苓对郑柞避而不谈,连徐仲学都不认识他。”郭赞看了眼庄于淳,又道:“直到徐仲学的挂穗丢失,庄少卿拿出了郑柞的画像,我才想起这个人。”
“回来后,我几番思虑,决定找徐子苓问个清楚,偷走挂穗的那人是不是他的同乡郑柞,谁知徐子苓极力否认,推说只是名字相同,我们二人也正是因此事再次吵起来……”
“徐子苓要赶我出去,我才注意到桌角的信,趁他不注意拿走了……我本想着抓住郑柞,徐仲学就能洗清嫌疑,徐子苓分明是想包庇郑柞……”
听完郭赞的话,几人才算明白,徐子苓没说出自己认识郑柞,是不想让郑柞不被大理寺带走,他断定郑柞并非杀害冯衍的人。
昨晚路老五离开后,徐子苓离开过宅院,极有可能去见了郑柞……
但徐子苓鞋底的痕迹却证明,他并非死在他外面。郭赞的话看似没有遗漏,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宋灵淑提议提审罗良庆。
……
堂侧台子上摆放着此次的重要证物,皱巴巴的牙白长袍下摆被扣了个拳头大的豁口,口子上露出几缕丝线,与案首上摆着的物证完全一致。
罗良庆被差役押上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警惕,见到郭赞眼中浮起怒意,并未注意到台子上的衣袍。
他被带回大理寺牢狱后,又被苏彦派人审问了一次,才知徐子苓在昨晚被人勒死,尸体同样被扔在水阁之下。
“罗良庆,与你同住的书生在昨夜宵禁后,看见你偷偷独自外出,你昨夜去了何处?”坐于案首的苏彦,厉声喝问。
罗良庆怔了片刻,道:“昨夜……我去见了一个人……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徐子苓不是我杀的。”
庄于淳冷笑道:“半个时辰,足够时间杀人抛尸……罗良庆,铁证在此,你还想否认吗?”
罗良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牙白长袍,上面出现拳头大的豁口,这件袍子正是他昨日所穿,晚上已经吩咐仆从拿去清洗。
此刻在大理寺作为物证出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罗良庆脸上的怒意再也掩饰不住,侧头怒吼:“郭赞,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别以为能逃掉!”
郭赞惊讶望着罗良庆,“罗兄,这是何意?”
“禀苏廷尉,我昨夜去见的人就是郭赞!”罗良庆强忍住怒气,侧头瞥了一眼郭赞,嗤笑道:“郭赞是不是说他从未离开了房间,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子苓是怎么死的,他最清楚,因为人就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