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书生和仆从吵起来,庄于淳冷脸喝止,吩咐差役将二人一同押回大理寺。
宋灵淑突然意识到,廋书生昨晚明确知道罗良庆出去和回来的时辰,同住的其他两人却什么都没听见,更不知罗良庆出去过。
极有可能,他一直在盯着罗良,那件衣袍也不一定如他所说,是罗良庆自己扔在墙角。真相到底为何还不确定,但廋书生肯定了解更多罗良庆的事……
仆从被差役拉走时,还不望回头朝庄于淳大喊道:“昨晚公子并未出去过,他在胡说八道,如果我家公子真的深夜出门,另外两位公子怎么可能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偏就他听到,请官爷一定要明察!”
廋书生听见仆从的指责,脸上血色尽失,“我昨晚确实看见罗兄出门,至于他去做什么,见了什么人,我就不得而知……不能因为他们晚得早,就说我是胡说……”
另外两个书生挨着站在院中,彼此对视一眼,神色悻悻,默契别开眼沉默不语。
廋书生瞥眼看向两位同窗的反应,心直往下沉。
原本他也没多想,只是将昨晚听到的照实说,如今听仆人反咬,他才意识到,他一开始就不该说出来。
他们四人同住这个院中,在屋内大声说话都能听,在夜深人静时,怎么会听不见开门的响动,其他两人分明是不想惹事,故意说没听到。
怎得偏偏自己是个实心眼……
宋灵淑见廋书生一脸悔恨,又瞥了一眼罗良庆的仆从,知道他肯定不会说出真相,只能寄希望于与罗良庆同住的三人能开口。
她对庄于淳小声道:“将另外两人也带走,罗良庆定是私下与他们交代过,不将他的事说出来……”
庄于淳正有此意,吩咐差役将两个书生一同押走。
宋灵淑走在后面,到院门口时驻足片刻,又返回罗良庆的屋内,将那幅青松子的山水图一并带走。
……
日落西斜之际,大理寺门外聚了一群围观的书生。
自大理寺发下缉捕公文时,全城的学子都已经知道,前几日死于水阁之下的新科进士,极有可能死于同窗之手。
而造成这起幕后凶案的起因,正是两个月后在洛阳开设的东选。
为攀权附贵而杀人的事不算少见,朝堂之争也并非新鲜事,但死的人却恰恰与长公主与陛下有关。坊间传言,几个新科士为了争夺此次内定晋选,不惜互相陷害,最终对同窗痛下杀手……
十几名学子指着新张贴的告示不断议论,见庄于淳又带回来几个书生,更证实了众人对此案的猜测。
宋灵淑瞥见门外状况,明白此案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不能在两日内查明,恐怕后面还会生出更离谱的传言。
大理寺堂内。
仵作早已将徐子苓验尸结果呈上,大理寺卿苏彦坐于案首查看所有冯衍案的所有口供,堂侧的内侍官正慢悠悠喝茶,眼神却不断往案首处瞟,早已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
宋灵淑与庄于淳刚进入内堂,还未来得及拜见苏廷尉,内侍官便急匆匆下座询问:“宋中丞,可查出什么线索了?”
苏彦早已经等候多时,期盼着二人带回有用的线索,并不介意内侍官扰堂‘抢了先’。
宋灵淑神色淡淡,揖禀道:“我与庄少卿查出了部分人证、物证,剩下的还需要审问几人……”
这名内侍官十分眼生,她并未在长公主与陛下跟前见过,能到大理寺协审的,除此之外就只有……东宫。
内侍宫听到已有物证,脸色缓和下来,微笑道:“有宋中丞与庄少卿共同查案,想来这两起案子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殿下也就放心了!”
庄于淳双眉微挑,很快收敛起惊讶之色,将此行搜查到的线索一一道出。
眼看申时将过,按往常也该明日再开堂审理,但此案早已闹得全京皆知,大理寺门外还站着不少学子,再拖一日,不知还会闹出什么动乱。
如果只是新科进士的案子还好,偏偏因此案传出对陛下与长公主不利的流言,为了维持朝堂局势,谁都不敢松懈,巴不得今日就把凶手找出来。
苏廷尉当即决定,连夜开审此案,宋灵淑与庄于淳留在堂内陪审。
冯衍案是一切的起因,线索指向的疑犯郑柞却不知所踪,与郑柞关系最好的徐子苓在昨夜被人杀害,苏廷尉决定先从徐子苓被杀案开始审问,才能顺着此案,找到与此案幕后之人有关联的郑柞。
庄于淳正要将罗良庆带上来,宋灵淑忙阻止,向苏廷尉提议先审郭赞。
她怀疑,罗良庆深夜外出,去见的人就是郭赞,郭赞就算不是真凶,也会是帮凶。
随后,差役将郭赞带上堂,还有昨晚见过徐子苓的厨子路老五。
郭赞刚被差役带上来,便朝庄于淳焦急大喊:“庄少卿,我昨晚并未出房门,路老五可以为我作证,今日一早我就急着来大理寺报信,并不知徐兄出了事……”
路老五被郭赞喊到名字,浑身一颤将头低垂,没有立刻应声。
郭赞见路老五有几分退缩的意思,急急喊道::“路老五,你快说话,昨晚你是不是亲眼见到我在房内,今早我出门时又遇到了你,只有你能为我作证……往日我待你最好,从不为难你,你……”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郭赞被吓一跳,嘴里话当即被打断。
苏彦蹙眉喝道:“郭赞,你与徐子苓素有不和,在昨晚酉时,你们曾在房中起过争执,是与不是?”
郭赞双眸微闪,随后露出哀伤神色,“是,因我昨日在大理寺质疑过徐仲学,徐子苓便骂我不顾同窗之谊……我比谁都想抓住害死冯衍的真凶,昨日质疑徐仲学的话,也是一时心急……”
宋灵淑嘴角微勾,没有立刻将郭赞与罗良庆暗中‘眉来眼去’的小动作说出来。
眼下郑柞行踪不明,最有可能知道他在哪的人只有郭赞,她倒想看看,郭赞到底是不是去永宁坊的另一个书生……
苏彦随即问了当晚唯一见过二人的路老五。
路老五看了一眼郭赞,擦了擦汗回道:“对……对的,我昨晚确实听到了两位公子争吵的声音。没过多久,两人从房间出来,郭公子就回了自己房间,小徐公子在外站了一会儿也回了房间……我离开前,两位公子都没出来过。”
紧接着,他又将早上见郭赞的话重复了一遍。
堂上众人都明白,从徐子苓死亡时间来看,徐子苓是死在路老五离开之后,路老五的话并不能证明郭赞与徐子苓的死没有关系,反而说明郭赞极有可能与凶手合谋。
以徐子苓房间的凌乱程度来看,凶手作案时不可能悄无声息,二人同住一处,又岂会丝毫听不见动静……
她可没忘记廋书生的话,罗良庆深夜外出,回来后避而不谈,他去见的人是谁?
那件牙白的外袍疑点重重,却是徐子苓死前握在手中的唯一物证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