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寺。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挡灾祛祸的平安符,都是骗你们这些大傻子钱的。”
凌玥看着前头闹成一团的人,一边咂舌一边还不忘偷摸骂池昭两句。
一张符居然敢卖二十两银子,比她的心还黑!
偏偏这些有钱人家对大慈寺迷信得不得了,就连有些穷苦的人家也你凑一点,我凑一点,从牙缝里挤出这二十两,买回去庇护一条街的人。
且不说这平安符可以庇护的范围有没有那么广,要是这符真能有什么效用,前头现在也不会闹得这么凶了不是?
······
“师父,您怎么着也要给我们齐家一个说法儿啊,我们齐家可就这一个命根子!”
大慈寺来往的香客众多,若不是有点家底儿的人家也不敢来这里闹事了。
说前头那句话的是一位形容憔悴的富贵夫人,家中的长辈乍一听到齐霖也遭了那妖物毒手的消息,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齐家接连失了顶梁柱和唯一的继承人,齐夫人现下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他们齐家的白布甚至还没撤下去,齐霖就跟在他父亲后头被那妖物给害了,这叫齐夫人怎能不崩溃。
负责接待她的僧人正是当日卖了一沓平安符给齐家的通禅,他被齐夫人带来的家丁团团围住,看样子不给个说法出来是不会放他走了。
“你、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大慈寺······”
通禅一面给角落里的小沙弥使眼色,一面往后挪,他身后就是一尊金身大佛,再怎么样这群人也不敢在佛祖面前对他动手吧。
齐夫人的眼泪都流干了,她双目赤红,从怀里掏出没用完的平安符。
“你们大慈寺不是对外宣扬只要有了这符,那妖物就不会找上门来的吗?要是你们没骗人,我儿又怎会惨死!”
这个时间点来往大慈寺的香客不少,都是听闻了大慈寺中有可以庇护他们的平安符,特意来求的。
听到齐夫人说自己的儿子戴着平安符也被妖物盯上了,一时间人心浮动起来。
求到的急着回去找师父验证,没求到的也不急着往前头挤了,方才还探头探尾插队的男人又灰溜溜地从队伍里出来了。
通禅的脸皮被周遭的视线盯得烧红,再任由齐夫人说下去恐怕他们大慈寺的名声就全毁了。
他摸了摸额上沁出来的汗,点头哈腰不像往日目下无尘的大师,倒像是个······
销售?
“宵兽?那是个什么兽?”
池昭扭头看向喃喃自语的凌玥,后者一怔,像是也没过来自己把心声说出口了。
“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兽’,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凌玥不耐烦和他解释,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方才下意识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方才被通禅调走的那个小沙弥请了人回来,光看外表倒像是位得道高僧。
慈眉善目,神色沉静,但凌玥的关注点恐怕与旁人都不同,她搓了搓手。
那身袈裟挺贵的吧······
没想到那人的六感不是一般的敏锐,透过纷乱的人群直直看向凌玥。
!
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方才又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但没等凌玥多想,那人又将目光移开了,双手合十将齐夫人请走了。
方才还恨得叫人以为她会一把火把大慈寺烧了的齐夫人,在那位大师出现后渐渐止住了哭声,竟还真偃旗息鼓,跟着那人走了。
“那是了空大师,来大慈寺十个人里有十一个是冲着他来的,传闻他能窥探天机,堪破命数。”
······
“齐施主,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您当初视贫僧的劝告如无物,强行为齐霖续了十六年的命,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下场才是。”
齐夫人眼中闪着泪花,看不清了空面上的表情。
但即使看不清,她也猜的出来对方必定无悲无喜,同十六年前一样。
当年她不肯信了空口中齐霖活不过一岁的话,如今也还是不肯信。
外头的人都以为齐霖死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吊着一口气,那妖物只剜走了霖儿一半的心。
齐夫人起身跪在了空面前,“求大师指点,霖儿是我们齐家唯一的指望了,他绝不能死!”
“只要能让我儿长长久久地活着,哪怕即刻要我去死都行。”
了空却并不去看跪在地上的齐夫人,他只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为着齐夫人对齐霖的一片慈母之心,而是为着那个彻底被齐家抹去一切踪迹的无辜幼儿。
“你们齐家倾尽半数家财,为齐霖改命,若真听从了那妖人的阴毒法子,未必还有会今日这糟。”
“既然做了,又为何不做到底?”
齐夫人听了这话瘫软在地,她掩面而泣。
这么多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只有霖儿一个儿子,但再周密的谎话,也总有被触破的那一日。
“先生说了,只要齐家只有霖儿一个,他就会无事的!”
“他会无事的!”
······
齐夫人神色癫狂,翻来倒去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为了霖儿,她将霓儿亲手“溺死”,连牌位都不得入家祠,小小一团被破布裹着,由她的奶嬷嬷丢到深山里。
霓儿“死”后,霖儿果然好了起来,下人被敲打数遍,闭口不言当年齐夫人其实生的是一对龙凤胎,都只认齐霖一个小主子。
谎话说的多了,连齐夫人自己都信了,她此生只有齐霖一个儿子,一个能撑起齐家门楣的儿子。
“去吧,只有半颗心的人是活不长的。”
齐夫人的泪水喷涌而出,她实在没法子了,她不能接受自己失去一个女儿后,还要失去儿子。
但了空如此说,已经判定了齐霖的死期,她跌跌撞撞爬起来。
当年自己没忍心看女儿最后一眼,霖儿咽气之前,她说什么也要握住他的手。
“若齐夫人还想再看女儿一眼,一刻钟后从西南角下山。”
齐夫人身形一顿,一言不发地走了。
但了空还有未尽之言,再见时,齐夫人就该把自己的命赔给当年“死去”的齐霓了。
他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起身叩响了旁边禅房的门。
里头的男人生着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就是面上一点血色也无,鬼气森森,犹如艳鬼。
“夏公子,您要找的那位姑娘,现下就在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