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泽林不是什么铁石心肠。
他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汹涌又直接的情感。
他怕自己没办法回应，怕他最终会成为辜负她热枕的罪人，更怕他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在她一次次靠近时，泄露出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悸动。
他习惯了任务、危险、责任，习惯了独自背负一些东西。慕雪儿的世界，是他无法理解也不想涉足的繁华与复杂。
在真正认识慕雪儿之前，柳泽林就听说过她的名字。
帝京城四家之一慕家唯一的大小姐，又是四大家族中，唯一一位从小开始便在慕家长大，被各大家族捧在手心的大小姐。
柳泽林哪怕不认识，也经常在周围人的闲聊中听过，在一些财经报，一些采访中看到过。
她是一个，从出生开始便集一切美好事物于一身的女子。
多少人戏称她是帝京城的白月光，虽是调侃的戏称，但有句话柳泽林也十分认同。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如果不喜欢，他并不觉得他和慕雪儿之间会有什么不同或是差距。
正是因为喜欢，他才会比谁都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鸿沟。
不只是什么家世，什么生活圈子，或者说什么性格。
他是血猎，是活在阴影里的人，口袋里揣着不知何时就会响起的任务通知，和不知何时便会失去性命的危险。
而她的人生，该是光芒万丈的。
若换成一些别的工作，他说不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回避和犹豫，但柳泽林不可能会换别的工作。
父母去世时，柳韫还小，是个小婴儿，所以，她对父母的印象可以说是没有，大多是他后来跟柳韫提的。
而他那个时候，已经懂事了，明白“殉职”的意义是什么，也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是什么。
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让慕雪儿去承受这种痛苦。
慕雪儿生来就在云端，人生字典中没有“求而不得”四个字，所以她喜欢一个人时，也像对待生命中其他事物一样坦荡。
从不会掩饰她的想法和心意，可以不管不顾地说“我乐意”。
他不行。
他从小便失去了父母，要独自照顾妹妹，妹妹去了万剑宗后，他也去了白棘学院，之后的日子就是不断的训练和任务。
他没办法做到像慕雪儿那样，慕雪儿捧着真心走向他时，他第一反应是计算代价——她的名誉，她的安全，她的未来，每一样都比他重要得多。
“对不起。”他说道。
“你真的不愿顺着我一次。”
“……别的可以。”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在岁露时的答案。
慕雪儿终于放开了环在他脖颈处的手，转而握住他的手臂，“这是你说的。”
“嗯。”
“还有一周要走，是吗？”
“嗯。”
“那至少这一周，一周的男朋友，总可以吧？”
“……”柳泽林发现他又被慕雪儿给钻了空子。
“只是一周，这你都忍耐不了吗？”慕雪儿说道，“你刚刚也说了，别的可以顺着我，柳队是打算食言吗？”
“还是说，你怕你一周后，舍不得我了？”
“…嗯。”他突然开口。
——
“哥，这一周公司辛苦你了。”别墅内，慕雪儿捧着电脑，将摄像头对准了她旁边的一叠文件，“明天我让秘书把这些给你拿过去。”
“行。”慕云启翻开日程表，“你上次主动休假，还是三年前，稀奇啊。”
“嗯。”她轻轻点头，“一周约会时间，哥不能打扰。”
“哦？你的那位什么血猎，终于松口了？”
“什么松口。”慕雪儿苦笑一声，“人家一周后就要调走了，去第三洲。”
“你接下来可别跟我说，你要调去第三洲的分部公司？”
“我倒是想，他不给我这个机会啊。”慕雪儿叹气，“人家只答应了跟我做一周的临时男友。”
“临时？那一周后呢？”
“一周后，人家就调走了。”
“那你呢？”
那她呢？
“不知道啊。”她轻声喃道。
柳泽林去了第三洲，若想要躲她，轻而易举，而且她也不会允许自己真做出什么真正打扰对方生活的举动。
而他今天在岁露时的那副态度，明显是不想再让她纠缠下去。
“……你啊，也是倔。”作为慕雪儿的双胞胎哥哥，慕云启也是一直看着慕雪儿在那柳泽林身上栽的跟头。
倔的不行，只要是她认定的东西，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没人能让她放弃。
十岁时，她执意要养一匹烈马，当时家里所有人都说那匹马太凶，实在要养，他们也挑了不少性情温顺的，慕雪儿偏不要，就要那一匹。
最后用了两年，将那匹马驯得服服帖帖。
“和你当年驯马一个德行。”他轻哼一声，“行了，你安心‘约会’去吧，你那边的项目我会盯着。”
另一边。
柳泽林回到家后，满身的疲惫。
柳韫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专心复习，他没去打扰，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底，还是没办法拒绝她的要求。
什么“只是一周时间”“万一我这一周交往后，觉得没意思了，以后就不纠缠你了”“还是说你怕到时候会舍不得”……
总之没跟他拒绝的机会，尤其是他前边还说了其他的事可以顺着她。
他十分挫败。
因为这件事上，他一直没办法做得果断决绝，就像慕雪儿说的那样，他连一句“他不喜欢她”都不敢说出口。
所以，不够果决的后果就是，让她抱有了不该有的妄想。
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软弱。
感情问题上，他处理得真的很差。
手机突然震动。他摸出来看，是慕雪儿的消息：“明早八点，来接我，不能迟到。”
然后不到一会，又发来了一个定位，是帝京城的一处水族馆：“明天去这里。”
柳泽林盯着上面那“大小姐”的备注，以及刚刚她发的两条消息，不知看了多久，她又再次发了一条新的：“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看到消息得要回复。”
他的手顿了顿，这才回了句：“好。”
【大小姐：这还差不多。】
【大小姐：晚安。】
【柳泽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