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之上,万兽匍匐,这一次它们的畏惧,不再是因为天罚,而是来自白裙女子手中的长剑。
剑锋所指,天地变色,寒风凝滞于空中,仿佛时间也为之停顿。
她立于雪巅之顶,那张夺天地之造化的容颜之上,满是冷意。
眸光如刀,扫过兽潮大军,扫过被扶起的龚虎,扫过气定神闲的秦泰,最后落在了劫云之上。
剑光骤然暴起,一道刺破苍穹的剑虹直贯云霄,黑色的雷云如被利刃剖开,露出其中的男子虚影。
见他无事,慕婉清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手中长剑轻鸣,似是在回应主人的心绪。
下方,龚虎吞下递来的丹药,抬头仰望,随即咧嘴一笑。
“下面的交给我们,婉清妹子,你只管去帮老弟。”
对“婉清妹子”这个称呼略感无奈,但慕婉清并未反驳,只是轻轻颔首,身影已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风雪呼啸间撕裂长空,慕婉清御剑而行,直逼劫云深处。
黑暗被斩尽,光明重现,劫云之中男子虚影凝实,回身一笑。
她的身影微微一滞,眼中冷意刹那融化,仿佛万年冰川在春阳下悄然崩解。
“你来了。”
“嗯。”
灵魂空间内,萧谦捂脸,心里有好多话想要吐槽,但看到两人重逢的场面,终究是默默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调侃。
“你是什么人!”
面对突然闯入的慕婉清,夏沫沫显得极为警惕。
因为她能感觉得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超常人,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感觉,不仅熟悉,还有些可怕。
“我不过是来接他回家的人。”
慕婉清淡淡地开口,但目光时光没有离开过洛千尘半寸。
“回家?”
“你的父亲在等你。”
听到这话,洛千尘神色一变,瞳孔猛然收缩。
“你说......父亲?”
“洛家已经同意放人,梦萱去尘府,我来这里接你。”
慕婉清的声音很是平静,但落入他的耳中,不亚于惊雷炸响。
父亲?好遥远的词,二十多年,从未提及的字眼,如今却触手可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洛千尘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惶恐。
对,就是惶恐。
从记事起,就未曾见过的至亲,如今就在洛家,等着自己。
那是一种什么体验,很复杂,像是一块缺失多年的拼图突然被放回原位,却又令人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
慕婉清轻轻抬手,冰冷的手指轻抚过他脸颊,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
这一触,如春风化雪,悄然融化了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她目光温柔却不容拒绝,低声道。
“有我在。”
风止,雪停,仿佛一切又归于平静。
七星龙渊剑离手,悬停在两人头顶,剑身轻颤,洒下点点星辉,借助天外落下的星光,在夏沫沫的惊怒中,将劫云彻底斩碎。
“走。”
牵起他的手,慕婉清转身便走,从始至终未向夏沫沫投去一丝视线。
这无疑激怒了夏沫沫,怒吼声如野兽般响起,风雪中,她终于现出了身形。
“找死!”
浑身的衣裙破破烂烂,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姣好的面容上,也留下横七竖八的血痕,眼神却凶狠如狼。
她猛然伸手,用力一抓,一把由风雪凝聚而成的长枪,出现在她掌心,枪尖吞吐寒芒,撕裂空气直取二人后心。
“想走,问问我同不同意。”
枪尖未至,寒意已刺入骨髓。
慕婉清脚步未停,转身将洛千尘护在身后,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点。
于是,所有人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却抵住了那风雪长枪的锋芒。
下一刻,枪身剧烈震颤,随即寸寸崩裂,化作漫天冰屑,随风飘散。
夏沫沫瞳孔骤缩,身形暴退,嘴角还溢出一抹猩红。
她心有余悸地打量着慕婉清,眼中第一次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惧。
“你到底是谁?”
第二次开口,言语中不再有凌厉与跋扈,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颤抖。
慕婉清未答,轻轻地瞟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寒潭深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夏沫沫却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没有说话,但直觉告诉自己,若是再敢妄动便是死期。
眼见她没有再纠缠,慕婉清准备带着洛千尘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侧头,洛千尘正望着那名女子,眼眸中满是寒意。
“她是这起兽潮的罪魁祸首,不可留。”
慕婉清微微颔首,也不多问,指尖轻抬,万千剑影已然布满天穹。
看着这不合常理的一幕,夏沫沫的骄傲终于被打破,她一边拼命躲闪,一边焦急地大喊。
“萧谦,萧谦,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死,我还想回家!萧谦!萧谦!”
听到这个名字,洛千尘心头一跳。
不仅如此,他还能感受到慕婉清的指尖微微一顿,仿佛被这个名字触动了。
在万千剑影的轰击之下,仅仅片刻,夏沫沫的残魂就已经被洞穿了千百次,轮廓开始模糊起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夏沫沫也在这一刻,再无恶意,姣好的面容上只剩满是凄然与无奈,泪水顺着血污的脸颊滑落,化作光点消散。
“你赢了,萧谦也赢了,可我还是好不甘心,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回家看看父...母......”
未尽的话语融入风雪之中,最终消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慕婉清垂下眼眸,指尖的剑影缓缓敛去,天地重归寂静。
洛千尘望着那残魂消散之处,神色复杂。
最后,所有的复杂情绪,化作了一声叹息,了无声息。
没有再多做停留,二人御剑而行,朝着南方而去。
风雪渐歇,天地间唯余一道浅浅的剑痕,横亘在白色的天空之上,蜿蜒如命途,终没于地平线尽头。
“你不问问我吗?比如那个名字。”
看着前方纤细的背影,洛千尘终于开口。
慕婉清没有回头,任由清风拂动她的长发,声音轻柔得好似落叶拂过湖面,不带一丝涟漪,又那么沁人心脾。
“你想说,我便问。”
心底淌过一股暖流,洛千尘伸手,将身前的女子轻轻拥入怀中,下颌轻抵她发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我可以保证,终有一日,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慕婉清轻轻地“嗯”了一声,往后靠了靠,嘴角微微扬起,融进风里。
......
星河被藏进了云端,雷光已然消散。
而众人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幕,甚至都忘了驰援下方的兽潮。
直到一声低吼划破长空,才将众人惊醒。
下方的兽潮依旧汹涌,黑压压的兽群如潮水般冲来,虽有尘府修士在抵抗,但防线已显摇摇欲坠。
端木如霜眸光一闪,连忙招呼各宗各派,立即组织修士布阵。
只是,她在路过秋莫真时,仍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他们就走了吗?”
“不然呢?仙人之间早有规矩,不可随意干涉凡尘之争。
他们既然已了却因果,自当离去,何况,此处的战场,本就不需要他们插手。”
“可,仅凭我们的话,除了结阵,别无他法。”
端木如霜沉下眸子,身形一掠而过,投入到战阵最前沿。
秋莫真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容。
“六哥,怎么了?”
秋轻轻好奇地凑了过来。
“不外乎是有人在见识到慕姐姐与洛公子那超绝的实力后,舍不得再以性命相搏罢了。”
姬千千轻笑一声,眼中一片清明。
秋莫真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渐隐的剑痕,唇角微扬。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她们也将我那表弟看得太冷漠了,虽说不轻易插手,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北方沦陷。”
话音未落,一道极强的气息,自洛千尘刚刚刺穿的裂缝中汹涌而出,挟雷霆万钧之势杀出。
时间往前推一推,端木如霜刚刚落于阵前,便有人过来询问。
“端木长老,不知洛府主回来了吗?”
“尚未归来。”
听到这话,那人脸色瞬间大变。
“若没有洛府主参战,仅凭我们,又如何能拦得住这兽潮大军?”
“不是还有那北斗封魔大阵吗?”
端木如霜面色淡漠地反问,对方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可...可...这...”
“若不想献祭,无人逼你。”
“端木长老这是什么话,老夫岂是贪生怕死的人。”
被她的话踩住了痛脚,那人的声调陡然拔高,却在对上端木如霜冷冽目光的瞬间颓然落下。
“只是......有洛府主那等强者参与的话,又何必需要我们以命相搏?牺牲岂非徒增伤亡。”
“仙人有约,不与俗世,这些难道你不知道?”
端木如霜的话如寒霜般刺入人心,现场一时寂静。
有人想要反驳,有人垂眸懊恼,却终究无人再敢直视她的眼睛。
是啊,天地自有其道,强求不得,倚赖不得。
这也是为何面对如此灾祸,北方各大宗门倾巢而出的原因。
他们不是没有仙人老祖,但自从那一日起,几乎是一个也联系不上了。
“唉......”
一声沉重的叹息,在众人耳旁回荡,仿佛道尽了人间无奈。
可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传来,如洪流般席卷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