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算他并不是要作恶”,陈岸的声调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可他就非要硬着头皮说道:“可这无间地狱,可是神魔共同掌管的地方,这里头关着的,全都是罪无可恕的厉鬼!若是它们被放了出来,岂非让三界都陷入危险之中?他沈月尘怎么可能能掌控得了?”
“你以为无间地狱是什么人都能打开的?”迅风一甩宽袖,转过了身,淡声道:“我已准备好了传送阵,要去助他一臂之力,你等是要与我为敌,还是为友,就自行斟酌吧。”
说罢,他便足尖一点,腾空一跃,捻了个咒诀,一溜烟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凌飞又听不懂了,扭头看向凌宇,问道:“哥,他这是什么意思?月尘哥到底是什么人?”
“无间地狱,并非是人族所能掌控的地方”,寒峰不疾不徐的解释道:“它是由神,魔,共同创建,用来关押罪无可恕的罪犯,无间地狱,像是混沌中的世界,是三界中,唯一一个人,魔,神可以共生的地方。而想要将它开启,就必须要经过神,魔,的同意,且必须要二者同时合力,方可将它开启。”
“所以,所以……”,双眸逐渐睁大,那股头皮上熟悉的麻劲再度重现,眉心狂跳,嘴角直抽,从最初的崇拜,到如今已变成了畏惧,甚至已经达到了巅峰,凌飞的声音直接变了,颤声道:“靠……他怎么,怎么能这么恐怖啊……”
有着寒川提前设好的传送阵,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沈钰便来到了无师之巅的后山禁地处,这里是通往魔界与无间地狱的入口,也是沈钰生活了十多年的家。
十年过去了,后山的景象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还能隐约瞧见,在曾经的那场血战中,所留下的一些细微的痕迹。
十年前他在这里妄图开启无间地狱的封印,可他失败了,他被及时赶来的众仙门世家给成功阻止,也在这里险些丧了命。
也不知是时间改变了他的心境,还是因为点什么,他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也感到一阵不值,尤其是当他知晓寒川在十年前,因他而死之后,他忽然就不太明白自己非要坚持的意义了。
代价太沉,太重,他变成了这世上罪该万死的人,他失去了一切,也害死了最爱的人,他觉得自己变了,他觉得如果没有被人发现,没有江如烟在背后这般紧紧相逼,他可能真的也就会想要放弃了。
或许记得不是那么多,就持有着这么一半记忆,跟寒川回无尘之境,与他就这么平静而又简单的生活,或许真的会很幸福。
他抬眸看向面前那道若有若无,半透明的结界,轻轻一声叹息过后,还是选择了抬手结印。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法回头了,这是他唯一一次的重生,也是他今生最后的一次机会,死亡是他最后的归宿,而他如今已经避无可避的,被推了出来。
唇瓣微启,口中念念有词,指尖灵流涌动,就在咒诀催动的那一刻,结界内的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万里无云忽然被乌云遮蔽,朗朗晴空变成了阴霾密布,无端起了一阵风,宽袖鼓动,衣袂烈烈翻滚。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落地之声,都不用回头,他就知晓是谁。
寒川缓缓来到他身边,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梨花香,许是还会感到心虚,所以沈钰不自觉的微微侧首向他看去,但他看到的,却是旁人无比安心的眼神。
“别怕,放手去做”,寒川浅浅的笑了笑,温声说道:“至于旁的,交给我便是。”
这寒氏三兄弟,一个比一个生得好看,从前觉得寒河莞尔一笑的模样,很是撩拨人心,可如今寒川会笑了,在他眼里,变成了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任谁都比不过,也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想要睁眼就能看见他,想要在梦里还要跟他在一起,感到心安的沈钰应了他一声,随后便加大了灵流的传输。
不出片刻,那张半透明的结界,便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结界里所露出的却是一个不分昼夜的世界,解开的边缘,还在往外缓缓扩大,散发着电闪雷鸣的寒光,滋滋作响。
“为什么?”沈钰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他一直不明白,也不理解,明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这么危险的事,也明知道他此行此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寒川却信了他两次。
十年前在身死前,是他将自己护在了身后,十年后复活,面对着同样的抉择,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不觉得寒川会是那种因爱丧志的人,就算他喜欢,可如果沈钰真的罪无可恕,只怕他也不会不管不顾。
“有悔,有愧”,寒川微微低头,眸中漾着只独属沈钰一人的温柔,温声回答道:“理由很简单,但说起来,也很长,我们先把此事解决,待我们回到无尘之境后,我在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像是攒满了满腔爱意,此刻不用束缚的他,就将所有想说的话,想对他做的事,都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而对于沈钰来说,寒川一定是有魔力的,只用一眼,一言,便能让他沦陷其中,双腿甚至还有些发软。
像是在哄小孩,低沉而温和的嗓音,宛若羽毛轻抚,话音还没落下,沈钰的耳根就红了。从前觉得自己吃硬不吃软,后来又觉得自己软硬都吃,可直到如今他才发觉,他是专吃寒川那一套,什么都吃,还饥不择食。
“好”,尽管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尽管他不知道进入无间地狱后,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可看着爱人的眼眸,沈钰还是不受控制的应了下来,温声道:“等这一切结束,我跟你回无尘之境。”
跟你回去,嫁你,爱你,再也不离开你。
眼看着封印开启,结界已然开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洞口,可沈钰却愈发觉得力不从心,像是遇到了瓶颈,又像是能力欠缺。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今他还缺少了无尘之境那部分魂魄,尽管他已经大致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总归如今的自己还是不够完整。
所以此行真是难之又难,险上加险,可寒川明知道他不完整,也知道无尘之境那部分还没还给自己,但他一直没提过,想来或许是真的有什么不便的缘由在。
可偏偏沈钰对着他,却开不了口,但如今已无退路可走,所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尝试。
但结果也不出所料,他无法打开无间地狱的大门,灵流的传输,甚至还戛然而止。
双眸猝然睁大,沈钰猛的后退了一步,眼疾手快的寒川,立马抬手扶了他一把,这才没叫他倒下。
他抬眸看向寒川,许是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可却一个不敢提,一个不敢问,所以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两人眼中都带着一丝莫名的心虚。
“师尊,白公子”,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沈钰回头一看,才发现寒儒以及自己那群小徒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身后,还未来得及吃惊,所有人就恭恭敬敬的对两人行了个礼,齐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你,你们”,在他站直身板之时,寒川也顺势收回了手,他转过了身看着这一张张多日未见的脸,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之前在无尘之境与他们生活的日子,此刻才发觉其实还挺想念他们,沈钰喃喃道:“怎么会在这?”
寒邵眼睛亮亮的,解释道:“弟子们多日不见师尊,甚是想念。”
寒岚接着说道:“我等特来助师尊一臂之力。”
“顺便”,眸光微闪,寒玉嘴角漾着浅笑,温声道:“接师尊回家。”
家。
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可在失去了一切,在这世上没了亲人,没了朋友,与爱人分崩离析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字了。
沈钰在那一瞬红了眼,不受控制的抬起头,侧首向寒川看去。
“怕你跑了”,寒川也浅浅的笑着,轻声解释道:“带他们来看住你。”
如今回头看看啊,他有爱人,有徒弟,有归处,还有永远为他敞开大门的家。
“不跑”,沈钰强忍着哽咽,也浅浅的笑了笑,回应道:“往后你在哪,我便在哪,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公子”,寒儒来到他面前,他是这些人中,唯一神色古怪的人,他眸中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踌躇半天后,说道:“我都知道了,也能感觉到。”
“你怎么了?”沈钰顿时感到一丝古怪,他正了正神色,回过头,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虽说寒川跟寒儒可能是误会,但寒儒对寒川是什么看法,沈钰不知道,许是因为喜欢的缘故吧,所以他也见不得旁人与寒川太亲近。
但他这小徒,可是除了自己以外,与寒川算是比较亲近的人,可偏偏今日他又这般古怪,还有他说都知道了,是知道什么?自己与寒川的关系吗?
他这是吃醋了?
还是……妈的,不会是想要横刀夺爱吧?
不行!绝对不行!
“谢谢你”,寒儒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沈钰:?
“你在说什么?”沈钰愣了愣,随后才俯下身子把他扶了起来,不解的问道:“我救过你吗?可我对你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别是弄错了。”
“不会错”,寒儒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能感知到体内有一部分力量,不属于自己,但它一直护着我,护了将近十年,从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股力量,可如今,我明白了,它不属于我,它是你的一部分。”
闻言沈钰僵住了,顿时感到一阵令人畏惧的寒意,也察觉到一丝危险,原来是因为这个,寒川才一直拿不出无尘之境那部分魂魄。
所以他那么迫切的希望自己恢复记忆,怎么可能到他自己,就支支吾吾?
同样的,他那么爱自己,这十年来,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动作?
沈钰没料到他居然也成功了,但寒儒看上去却与自己截然不同,身上更没有自己任何影子,想来他所持有的那部分魂魄,或许正是他所需要的力量。
而随着自己逐渐完整,那些分散未归的魂魄可能会受到感召,而蠢蠢欲动,所以寒儒能感觉得到,身上那部分一直护佑着他的力量,正在逐渐苏醒,并蠢蠢欲动。
“十年前我为大宗主在外拾得,那时的我已经奄奄一息”,寒儒继续说道:“所有的医师在为我看过之后,都说已经无力挽回,乏术回天,可后来大宗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硬是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出来。但在那之后,他却并未将我收为徒,反而是师尊将我收入了无尘之境。从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活,可如今我明白了,我的命,是白公子给的,若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等等……
脑海一闪而过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像是回到了最初复活之时,最初与寒儒相识之时。
他当时说什么,说寒川日日都会为他施法巩固元核……难不成……
想到这里,沈钰鬼使神差的向寒川看去,这一次他没有笑,在深深的对视了片刻后,才微微颔了颔首。
沈钰终于彻底愣住了,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那张熟悉而青葱的脸,感到一阵极深的寒意。
别这样……
不要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事到如今,寒儒已然接受了一切,他深深的看着沈钰,最后如释重负的说道:“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是你让我尝遍了世间美好,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那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是再生父母,是隐藏在心中,那个只能在梦里出现的身影,被赋予了光,也是直到如今,寒儒才彻底看清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