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顿涮羊肉是谢建华请客,聂建华知道他一直待在青岛,来一趟北京不容易,抢着要买单。可谢建华从未有过的倔强,执意要买单。聂建华拗不过他,只能让他请客了。想想自从他没有了媳妇,还很少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的开朗。话多,酒也没少喝。
从火锅店出来,两人各自点上一根烟,边走边抽。聂建华感觉谢建华一定有话要跟自己说,可总像没想好似地。
”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话就直说,我虽然没一鸣哥那么大本事,在北京还能给你帮点儿小忙。“聂建华说道。
谢建华听聂建华提到吕一鸣,身子竟然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现在既想找一鸣帮忙又怕见到他。好在他和邱枫去环球旅行了,否则,他都觉得自己到北京找吕一鸣无异于找死。
他想起群芳跟他说:”你咋还怕一鸣哥啊?你们不是发小吗?那他不是得什么事都向着你说话吗?“
谢建华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群芳这小姑娘傻的可爱。可自己对不起她啊,看看人家一鸣哥,能出国旅行,我能带她去哪儿啊。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咱们哥们儿,怎么也算一块儿混过,较劲的时候,还能不抻把手嘛。“谢建华说着,使劲搂紧聂建华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
聂建华迟疑着跟谢建华一起去一家连锁酒店,一路上他就在琢磨,谢建华是老北京,在北京有家啊,咋还住上酒店了?可他也不好多问。谢建华开着车,聂建华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一声不吭。车厢里的空气异常沉闷,大切诺基的驱动显出非比寻常的焦躁。
进酒店,大堂的服务生跟谢建华打招呼,并没让聂建华登记。
”这店是我们北汽的合作伙伴,培训、团建一般都来这里。唉,你们‘野狼’俱乐部最近还有活动吗?“谢建华问。
”有啊,怎么?你还想掺和吗?“聂建华带几分嘲讽的语气说道。
”怎么?嫌我老了?不光是我去,我还得带个人一起去。“谢建华微笑着,嘴角的笑很是生动。
”带一个人?谁呀?您带多少人都行啊,反正车都是你们厂子出。人多了,广告效应还强。“聂建华说道。
”呵呵,什么时候变成个商人了,说说就是效益。“谢建华撇撇嘴。
说着,俩人走到房门前,谢建华按了门铃。门轻轻开了,站在聂建华面前的是群芳。聂建华有些吃惊,但还是微笑着打招呼,他想:也许人家是在团建或者有什么活动呢。
群芳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黄色的绸带,一头秀发也用同样的黄色丝绸扎住,脚上蹬一双白色皮凉鞋。整个人看上去,青春靓丽,又透着单纯、质朴。她看谢建华带聂建华一起进门,竟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些平常打招呼的话,在她口腔里乱蹦,她闭紧嘴唇,像害怕蹦出个错字来,脸不由得红了。
谢建华看看群芳,微笑着对聂建华说:”我说的就是她,带她一起去。“
这时聂建华真的被惊住了,看看群芳一脸的羞涩,他似乎看出点儿什么。
“你们这是?”聂建华用手指指群芳,笑着问谢建华。
“哈哈,是啊,我都不敢想我能有这么好的福气,等我俩办事时一定来捧场啊。”谢建华话说的底气不是很足。
聂建华想起群芳的姐姐群芬,那时候自己的店才开始创业,群芬天天跑来“捧场”,跟自己“起腻”,赶都赶不走。现在群芬竟然嫁给了香港的大老板,想想自己当初还跟小妹聂楚郡叨咕:那丫头太疯,做老婆不贤惠。
现在这群芳看着比她姐姐舒服多了,很青春的样子,可跟谢建华有点儿委屈了。聂建华胡思乱想的,他一个光棍,这时候囧得说不出话来。
“聂总,您请喝茶。”群芳把一杯茶递到聂建华面前。
“不敢当,谢谢。”聂建华边接过茶杯,边定了定神。
“坐,快坐吧。”谢建华在一旁说道。
两人在一个茶几两边的圈椅里坐下,群芳局促地坐在床上,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了。
在喧嚣尘世中,爱情像是一本被反复翻阅、批注过无数次的旧书,每一页都写满了前人的感悟与论述。人们在爱情的浪潮里起起伏伏,仿佛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熟悉的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一些夫妻,在生活的琐碎里磕磕绊绊。男人埋怨妻子不够温柔体贴,不理解自己工作的辛苦;女人则抱怨丈夫不够浪漫,不懂分担家务。
人们总会看见身边朋友恩爱的模样,满心羡慕,觉得别人的婚姻才是理想中的模样,而自己的婚姻就像一个牢笼,处处充满了无奈。
殊不知每个人婚姻里都有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礁。那些看似甜蜜的夫妻,或许也在某个深夜为了经济压力而争吵,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而发愁。人们总是习惯看到别人婚姻的美好,却忽略了自己身边那个人在平凡日子里的默默付出。
青岛分厂人员成份复杂,多一半是本地人,还有就是从北京总厂来的,两拨人像地球上的两种人类。厂里经常搞聚会,年轻夫妻们围坐在一起,表面上欢声笑语,谈论着生活的趣事,但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对他人婚姻的艳羡。
一个女人看着闺蜜幸福的笑容,暗自叹气,却没注意到自己丈夫为她轻轻拂去肩上发丝的温柔。其实,爱情就藏在细微的瞬间里,只是人们常常被世俗的眼光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蒙蔽了双眼,忘记珍惜眼前人,对自己婚姻里那些平淡的幸福视而不见。
理解是相爱的基础,但理解往往发生在共同的经历中,而不是发生在约定的人际关系里,且一旦发生了,就会被世俗的框架包围,被约定俗成的评价体系审视。这就是父母很少会对自由恋爱的孩子给以肯定,或者在自己不同意时,父母不能理性地给出建设性意见的原因。
通常的状态是,父母会对自己反对的婚姻对象,做出种种刁难的举动,为的是让两个年轻人被迫分手。结果往往往事与愿违,这种作用力往往会加速年轻的心贴得更近。
群芳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对身边人满心同情,尽管她没有太多能力去改变什么,但她总会默默地祝福,静静地陪伴。很多时候,身边的人觉得她是需要呵护的小女生,日久天长,却发现她可以给你很贴心的关照,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在谢建华那些悔恨交加的日子里,群芳一直在关心他,开始他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青岛分厂年终总结会前,他看到秘书的总结报告中写着,群芳在北京、上海、广州利用网络销售校车数十辆,他不能不惊讶。
群芳在北京的谈判任务已经很重了,怎么还有时间搞销售,关键她一定是知道厂里销售困难才会想到帮忙。而且她这网上销售的业绩快赶上业务能手全职销售的业绩了。谢建华看看秘书的销售报告,把那几页纸翻得哗哗响。
“她这是用了多久销售了这么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谢建华抬头问秘书。
“群芳说先不用张扬,财务那边说群芳打过招呼,等到账了再写进销售报告里。”秘书给谢建华解释着。
这小丫头这么低调,跟她那个咋咋呼呼的姐姐真是太不一样了。谢建华想。
“她人呢?”谢建华低头嘟囔了一句。
“在北京,我通知她了,可她说北京那边谈判正在较劲的时候,走不开。”秘书知道现在分厂的销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谢建华一下靠在皮椅上,好像只是想伸个懒腰。见秘书还站着不动,就把那份销售报告还给秘书。
“等一下开销售会叫我一声,你再负责多拍些视频发给我。”谢建华完全是在叮嘱,而不是在布置任务。
秘书出门后,他打开电脑,果然,收到了群芳 刚刚发来的邮件。内容是告诉他,网上销售可以是一条路,但在销售会上不要过多提到她,销售的业绩算在销售部,她只要提成。
谢建华看了邮件,边回复边叨叨着:“你个小丫头子,你知道个啥。”
他在邮件里写道:咱俩谁是经理?
群芳在北京的谈判工作一结束,就联系谢建华说要回青岛分厂,还督促他问问林老板,校车生产线要不要减产,销售压力太大了,库存积压太多。谢建华都不知道,这小姑娘整天在北京,怎么分厂的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
本来,他想让群芳留在北京总厂,这样户口问题就解决了,可群芳不听。她心里感谢谢建华,但不想他为自己被厂里人说三道四。
正这时候,她接到姐姐群芬的电话,说她怀孕了。群芳知道自己说不出高兴的话,但还是勉强说了。她感觉得到,姐姐对她的态度不满意。她也知道,姐姐现在不会在乎她的态度了。
结婚就意味着生子,这是群芳最犯难的。他对谢建华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不想把这种感情告诉任何人,一直埋在心里,因为她觉得没有人可以倾诉。
首先姐姐群芬她就不想告诉,因为她能想象得出,姐姐一定会问:你图他什么呢?群芳没想过要图什么,只想她的谢总能开心起来,她一直努力着。
每次从北京回青岛,她都会带很多稻香村糕点,给分厂办公室那些秘书们,顺手给谢总一些。有几次赶上过节,销售业绩讲评会,她还特意带了谢总爱喝的红星二锅头。趁没人的时候放在谢建华的办公室里,然后发短信给他:酒要少喝。
群芳记得每次给谢建华把酒放下,发完短信,就开始急切地等待回复。可谢建华总是回复得很迟。群芳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忙,还是不好意思,还是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
但不管谢建华怎么做,群芳都一直照自己的想法做。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建华回复短信的速度快了,还有了说几句俏皮话的闲情逸致。这让群芳想起一鸣哥,她一直很喜欢一鸣哥那种风趣幽默的样子,如果谢总也和一鸣哥一样,日子过得得多滋润呐,群芳总这样悄悄地哄自己开心。
谢建华当然知道,吕一鸣和邱枫一起在国外旅行根本顾不上管他的事,但他还是给一鸣打了电话,而且打了一个通宵。
从上学到现在,他就没觉乎着一鸣瞧不起他,别看一鸣是高干子弟,他却比谁都随和,从来不装样子,更不会摆架子。这么些年,他们俩喝的酒都能流成河了。
可人就是怪,兄弟之间无话不谈,相互安慰却是很难做到。往往是用一种暴力或者强硬的手段劝解,再不就是俩人一起醉倒。能说服自己的,也许只有自己。
那晚,谢建华跟吕一鸣说了他对群芳的感情,他听得出来,一鸣并没有竭力反对。但当他说出儿子很抗拒,而且已经在给群芳难堪了,于是他被一鸣痛骂了一顿,最后还说跟他断绝关系。连谢建华自己都没想到,他就是在那一刻下了决心,一定要让群芳幸福。
聂建华的“野狼”俱乐部是一鸣一手操办的,最早花上万块钱加入这个俱乐部的也都是一鸣介绍来的。现在,最早加入这个俱乐部的人都不年轻了,很多都已经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这次参加俱乐部远足活动的人,被聂建华授意,都带上了孩子。车队的目的地不止一个,是走一条环线,从北京出发,进入山西看黄河壶口瀑布,逛山西大院,五台山祈福。再一路向北,到达兰州。车队为谢建华和群芳拉了横幅:“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一路上,俱乐部的人给一对新人安排了不少节目,在山西大院让群芳穿起了古旧的大褂,打扮得像个地主婆,拍了写真。婚纱像。
“说我是地主婆,你是地主吗?”群芳嘟起嘴,看得聂建华想笑。
后来很多年,群芳一直对谢建华说,我们的婚礼是最值得记忆的。那一次的旅行给咱们带来了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