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太守郭配被抓的消息,瞬间传遍街头巷尾,这可是大司马曹真到长安后发布的第一条签令,由此可以得见曹真对郭配的重视与信任;但时间仅过去两个月,这位年轻的太守就锒铛入狱,据说还是行宫苑亲自下发的拘传书。
细数这位长安太守的工作,他绝对是曹真的忠心拥护者,所有的政策都向着战时靠拢,大部分税费都流向了集团军,即便是他的堂兄郭淮在贫瘠的雍凉坐镇,长安也不曾向雍凉提交过什么好处!那他过失在什么地方呢?
唯一的过失恐怕就是没有积极推动西街的拆迁开发了,据说被抓的当天他还大张旗鼓的要去缉拿西街拆迁使;看来西街真的是一个重要的工作,前有夏侯家不惜毁掉家业重金投入,现有大司马曹真不顾一切为其开路……
但人们的猜测很快就又被打破了。
西街贴出公告,将暂停所有拆迁工作,寥寥数字却惊人心魄,这就恰好验证了那句老话,字越少事越大。
民间的发酵还在扩大,长安官场的复杂性已经显现出来。
大批官员都开始一层一层往上级部门送礼,咨询出路,这个情况一般是要在农历新年前半个月左右才开始,那个时候俸银下来了,底下的钱也上来了,朝廷的各项汇报审批也结束了,有的是钱有的是时间,自然就要开始研究自己明年的发展了。
但今年出了这两个情况之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有点消息的人,都知道西街对于夏侯家的重要性,也知道夏侯晚是在以退为进,因此只要西街还掌握在夏侯家手中,他们就还得拥有地方绝对实力的夏侯家;但如果西街的命脉掌握在行宫苑手中,那夏侯家能否继续入主长安州府就成了一个疑题。
毕竟夏侯晚资历太浅,即便他有这个能力,也不符合祖制和惯例。
所以这群官员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开始到处伸展触角,他们必须掌握到准确的信息,避免这一年的积蓄在农历新年前打了水漂,其实费点银子也没什么,只怕是费了银子又费了乌纱帽。
现在的长安不比从前了,司情局被间军司统管,逢乐官照旧有一支地下情报队伍,因此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很快会传到有心之人的耳中。
州府代理参政局大员胡雍已经接连推辞掉几位老朋友的求见,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见不如不见,自己是夏侯家提拔上来的,按说应该毫无保留的对外放出风声,拥护夏侯家的绝对地位,但夏侯晚当时留了个心眼,给胡雍任命的是代理职权,说白了既没有俸禄提升也没有实权在手,他能理解夏侯晚的心思和做法,那此刻的夏侯晚也得理解他做缩头乌龟的想法……
西别驾苑前排队的官僚已经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夏侯家的忠实门生,他们不是来问前途的,而是来给夏侯晚助阵生威的,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跟夏侯家死死的捆绑在一起,夏侯家兴他们就旺,夏侯家落败,他们就有重头再来的风险。
而此刻的西别驾苑内,夏侯晚正捧着那张拓印的西街公告,望着一只仙鹤出神。
这是他也始料未及的事情。西街怎么能停呢?西街一旦停了,他想再进取一步的机会微乎其微,比起曹爽他没有跟圣上从小到大的交情;比起孙礼、董昭,他没有过硬的资历和经验;甚至比起陈泰,他也没有陈群那样扎实的家族背景,自大哥入官场以来,夏侯家其实就是在消耗父亲夏侯惇积攒的功劳!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瞬间悬在这个阴柔的年轻人头上,今天苑内的艾香明显又厚重很多,院子里打开的窗户都又重新关上了,长安虽然放晴了,但西别驾苑的阴沉又上线了。
“主人,项伯来了。”逢乐官语气沉重,似乎这间院子正在遭受劫难。
“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夏侯晚舒出一口气,明显心烦意乱。
“回主人,我猜项伯的意思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逢乐官轻轻的说了一句。
夏侯晚睁开眼,转过身,眼神中划过一丝活力,语态坚定的说道:“快让项伯进来。”他确实是慌了乱了,这个时候夏侯家没有外援,项伯就是夏侯家在长安最大的底气,那些官场的同僚们不过是墙头浮草,风吹哪边倒哪边,他们看到项伯光明正大的往行宫苑来,就会猜测夏侯晚的下一步举动,他们就不会被行宫苑的风随便吹倒。
这个时候如果西别驾苑静悄悄的,那结局就不用再琢磨了。
夏侯晚重新整理着装,让逢乐官派人去请司马师过来,这一次不需要其他地点,就在西别驾苑。逢乐官抬起眸子深沉的看了一眼主人,夏侯晚坚定的点点头,既然要做样子那就做的大张旗鼓大张声势……
项伯坐进夏侯晚的书房,老当益壮的笑声随时传递给夏侯晚,这笑声传递的除了对夏侯家的忠心,还有赋予夏侯晚的信心,两人坐着喝茶聊天,甚至都没有说起西街的事情,但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坚定信念,坚定希望。
项伯带来了一包粗制的茶叶,是从山上挖下来的苦丁茶,他说这茶不是自己采摘的,是当地的山民送给他的,在山上的时候他喝不了这个茶,只觉得苦涩,但下山以来这茶越喝越有味道,及下个那牛身上的筋头巴脑越嚼越有意思。
夏侯晚心领神会,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当真是苦,苦涩得像是中药,他故作闲散的问道:“既然是中药,为什么又要给他一个茶的名字?”
项伯笑而不语,说自己有些累了,就在别驾苑休息了,等到深夜再举着灯笼回去。
夏侯晚点点头,说起自己和逢乐官在字鸣轩编撰楷体的事情,项伯极为感兴趣,说要阅览入酣。
临近黄昏时分,逢乐官随着司马师从外边回来,还带来了另一个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