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些，李智赶到医院。
“谢董，您小舅联系不上您，电话打到我这了，他让您务必给他回电。”
谢予淮敛神，掏出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
顾州知：“你去忙，我在这看着。”
“嗯。”
谢予淮递了眼李智，走到楼梯间，打开紧闭的门，随后拨通萧鹤川的电话。
李智则在门边守着。
萧鹤川：【予淮，你最近抽空来趟。】
谢予淮眉关紧锁，【最近不行。】
萧鹤川语气严峻，【予淮，你给小舅透个底，当年的事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谢予淮口吻坚决，【看好他，必须活着回国。】
萧鹤川追问：【还有谁知道？】
谢予淮敛声，【仅有你我。】
【舅给你看好人，这边交给我。】萧鹤川叹息道：【但是沈林现在神智有些不清，瞎了一只眼，废了一条腿。】
谢予淮：【死不了就行。】
【他情绪很差。】
【李智晚些会给你地址，把他带过去。】
切断电话，谢予淮掠过屏幕上方的十几通未接电话，直接把手机装回口袋。
李智犹豫道：“您父亲十点多来电，我已按照您说得回他。”
“嗯。”谢予淮沉声问：“李医生那边怎么样？”
李智如实禀告，“那女孩不肯。”
谢予淮垂在西服裤边残有血印的指腹握成拳，他试图控制绞在心结的痛楚，“其他几个呢？”
李智：“暂时还没传来消息，天一亮，我会立刻联系。”
“你先回去。”
李智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视频，他不敢看谢予淮，话语带着迟疑，“这是在裴义办公室里的U盘里发现的，里面有很多女生不同角度的私密照，其中有一张是······”
“是苏小姐的。”
谢予淮握着手机的掌心冒出冷汗，他忍着想摔碎手机的冲动，极力压下不断涌进的愤然。
“派人盯着苏清。”谢予淮眼中混入冷冰，“不准她联系接近苏沅。”
李智：“我马上去办。”
凌晨三点四十多，岑雪赶到医院。
顾州知到楼下等人。
岑雪拉着行李箱，目光微顿。
顾州知接下她手里的黑色行李箱，心口蓦然发疼，“回来了？”
岑雪面色冷淡，“带我去见沅沅。”
顾州知走在岑雪身后，张望距他两步远的人儿，时间恍若回到六年前。
他蓦然勾唇笑了。
出了电梯，岑雪直奔病房，她在门口跟谢予淮打了个照面，而后推门进入。
苏沅醒来好一阵儿了，白苏不太敢哭，怕把悲伤的情绪传给她。
岑雪心疼地看着没有血色的人，“沅沅，我回来晚了。”
苏沅摇头，“不晚。”
白苏转身抹掉泪水，说：“我去接点热水。”
岑雪先去洗手，她擦干手上的水珠，等手暖和一些才覆在苏沅手上。
下了飞机，岑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当她看到白苏发来的信息，记忆分秒间退回当年。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
苏沅紧紧抓住岑雪的手，她的眼眸眨了眨，心底泛起的痛根本没法排除。
她的眼中含着无尽的绝望。
正如白苏所想，苏沅醒来后，脑子里全是当年岑雪流掉的那个孩子。
当年她身为局外人劝解别人，如今她身为局中人，得知孩子在的那瞬已然失去的难挨无处发泄。
她甚至没有知情权。
因果轮回，大抵如此吧。
苏沅的声色透出一股落寞，“雪儿，你有梦见过那个孩子吗？”
“我若说没有，你肯定不信。”岑雪仰头，神色潜藏着苦涩，“也曾梦见过他多次，那孩子与我无缘。”
岑雪擦掉苏沅眼角的泪，“沅沅，那孩子没留下来是顾州知的错，跟你没关系。你不劝我，我也不会要的。”
“为什么？”苏沅眼底爬进苦闷：“你当年其实很想要吧？”
“我只是不甘心。”她略略停顿了片刻，“只是憋着一口气，因为我潜意识里断定孩子没了，我和他也就完了。”
苏沅唇角翕动，一滴滴泪往下落。
岑雪擦去她脸上的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出来就好了，别把情绪憋在心里，要学会排解。因为排解出来，你才能不那么难受。”
苏沅卸下满身的倔强和伪装，她像是陷在沼泽地里无法逃脱的躯壳，那双漂亮的眼瞳寻不到半分光泽。
“雪儿。”
“你说。”苏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她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是低着头，眼泪默默地向下落。
“为什么会这样？”
“我甚至刚知道他的存在。”
苏沅难耐地阖眸，“他就离开了。”
从前她从不相信因果命数，现在她信了。
谢予淮每次都有做措施，一次不落。
有些事也许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六年前，岑雪因为那个孩子离开京北，如今，她回来的当天，苏沅流产。
许多事犹如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
门外的谢予淮看到这一幕，心底泛起钝痛，他很想打开门，冲进去抱住苏沅。
可是苏沅见到他会收敛这些真实的情绪。
岑雪轻轻地抱住她，“沅沅，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哭一会就不哭了，你现在不能一直哭，伤身体。”
“会吗？”
“不会了。”
很多话语掩藏在这几个字中，苏沅兀自咽下那些无法脱离的无奈与无措。
等苏沅稍微好些，岑雪拉着白苏往外走。
白苏：“我不想出去。”
岑雪压低音量，“让沅沅跟他说说话。”
白苏不敢大声，“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岑雪开导白苏，“苏苏，很多事情很难评判对错，我们提供再多的情绪价值也比不过谢予淮的只言片语。”
白苏瘪了气，看了眼消沉的苏沅，以唯有她和岑雪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觉得沅沅从没放下过他，我真的害怕。”
岑雪做出嘘的手势，“别让她听到。”
关门声响起，没过几秒，门把拧动声袭来。
苏沅掀起沉重的眼皮，看向走来的人。
怎么几个小时未见，他看起来跟往日截然不同。
沾有血迹的西装，微乱的领口，新露出的胡须，锋利且冰冷的眉宇。
苏沅从没见过谢予淮这副样子，记忆里的他永远身着整洁得体的西装，永远透着骨子里的矜贵。
他不该这样。
谢予淮扫过她通红的鼻尖和眼角，视线最终落在她眼睫，那里还挂着一颗小小的泪珠。
他的心被深深刺痛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小心谨慎，一道沉哑凄凉。
“对不起。”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