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怎么不过去?\"她掏出火柴划亮,橙红光点映亮老人眼角褶皱,
\"今儿有外宾来参观,您给讲讲这盘金绣的玄机多好。\" 通风管道嗡嗡震颤,
张师傅对着火光深吸一口,烟圈儿慢悠悠飘上椽子:\"不过去,我喜爱清净。
艺术,让他们自己看就行,我讲可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颜简韵急得直跺脚,漆皮凉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当当响,
\"您看这玻璃柜上贴的便签,多少观众问盘金绣和打籽绣的区别?
这就是现成的宣传平台。\" 老人鼻孔喷出两道烟柱,
烟袋锅子往墙根《百蝶图》戳了戳:\"他们吧,哪懂什么劈丝分线,能缝个衣服扣子就算不错了。
就说这蝶须,得用最细的冰丝线,在经纬交织的空当里走'游针',线头藏得比麦芒还细——\"
话音戛然而止。
展厅木门吱呀作响,穿四个兜军装的青年挟着雨后潮气立在门边,肩章还挂着水珠。
颜简韵抻着脖子望过去,正对上霍天临发亮的眼睛。
\"同志,请问这附近……\"来人话头一顿,喉结在麦色皮肤下滚动两圈,\"颜简韵?\"
胶鞋陷进积水里的声响惊动了梯子上的老人。
张师傅扶着老花镜往下瞅,正见穿四个兜军装的年轻人杵在展厅中央,肩章被雨水洇成墨绿,袖口磨得泛白却浆洗得笔挺。
\"霍天临?\"颜简韵一愣。
她想起三年前收发室窗台,信封上\"霍天临同志亲启\"的遒劲字迹总沾着边疆的沙砾味。
此刻那双握惯钢枪的手正无措地蹭着裤缝,指节缠着创可贴,许是拉单杠磨的。
张师傅吸一口旱烟,霍天临正盯着墙上的《百蝶图》发怔。
老艺人布满裂口的拇指在玻璃上轻叩:\"小伙子懂刺绣?\"
军装青年倏地立正,后脑勺差点撞上射灯:\"我姥娘是苏绣传人,她总说针脚里藏着千军万马。\"
颜简韵噗嗤笑出声,从挎包掏出个油纸包。
今早的糖火烧还烫手,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霍天临接过时指尖相触,她分明看见他耳尖泛红,倒比军功章更鲜亮。
\"首长催我明早归队。\"年轻人突然正色,喉结又动了两下
,\"但……但我想带幅绣品走。\"
颜简韵领他往库房去,军用水壶在腰间叮当作响。
经过门房时,张师傅正往搪瓷缸里续热水,檀香混着茉莉花茶的香气缠绵而来。
雨幕渐收,夕阳把军装镀成琥珀色。
老人忽然抬头,浑浊眼珠泛起水光,\"丫头,去把库房那卷《塞北雪原图》取来。\"
霍天临抱着卷好的《塞北雪原图》立在梧桐树下,创可贴被扯得翘起边角:\"颜同志,我……\"
\"叫丫头。\"张师傅不知何时杵在门口,
老烟杆敲得门框当当响,\"当年媳妇那会儿,可没你这么磨叽。\"
颜简韵低头笑,瞥见霍天临军靴帮上还粘着展厅的泥点子,像绣娘落下的针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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