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颜简韵回去越想越气,她怎么就三十岁了,她才二十多!
气呼呼的什么都不想,直接去绣屏风去了。
第二天。
沙尘气息扑面而来,颜简韵扶着二八自行车把,看车筐里《燕京日报》的油墨字样在风里簌簌发抖。
文化局灰砖楼顶的避雷针刺破铅灰色天空,大院里几株泡桐开得正盛,
淡紫色花瓣落在\"为人民服务\"的红漆标语牌上,倒像是给毛主席语录别了枚歪歪扭扭的胸针。
\"小颜来啦!\"门房老赵头从传达室探出半截身子,搪瓷缸里的茉莉香片腾起袅袅白烟,
\"今儿个食堂有茴香馅儿包子,迟了可就让老刘头他们抢光喽!\"
颜简韵笑着应了声,把碎花纱巾往车把上一挂。
走廊里飘着浆糊和报纸的味道,办公室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宣纸,那是为筹备民间工艺展准备的。
她刚要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王科长特有的破锣嗓子:\"……刺绣算哪门子正经艺术?要我说就该把展位匀给剪纸班!\"
\"可苏绣的乱针绣法去年刚被列入非遗名录。\"颜简韵推门而入,蓝布工作服领口还沾着自行车铃铛的锈迹,
\"这是局里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写的。\"
王科长从搪瓷缸沿上掀起眼皮:\"你一个学中文的,倒比工艺科的同志还懂行?\"茶水在缸沿留下圈黄渍,像给他的冷笑镶了道金边。
颜简韵把钢笔往中山装口袋里一插,径直走到公告栏前。
去年在苏州镇湖采风的照片还钉在那里,穿靛蓝布衫的老绣娘握着银针,线团在她指间流转如星河。
\"张师傅的《百鸟朝凤》屏风,局里档案室还有记录。\"她指尖划过泛黄的照片,
\"要论针法,双面异色绣能在一寸缎面上织出四季花卉,这不算艺术,什么算?\"
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棂,在搪瓷缸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王科长悻悻嘬着牙花子,忽然瞥见她手背的淤青:\"哟,这怎么弄的?\"
\"让自行车脚蹬子蹭的。\"颜简韵不着痕迹地把袖口往下扯了扯。
昨夜林宇推搡时留下的痕迹,在冷白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想起分手时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烟味混着酒气喷在脸上,像条发狂的野狗。
\"小颜!\"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吴举着信封冲进来,\"苏州来的电报!张师傅同意带着绣娘们进京了!\"
颜简韵接过电报纸的手微微发颤。
墨迹洇开的\"颜同志亲启\"五个字,让她想起初春在太湖边的小船上,
老绣娘握着她的手说:\"如今哪还有姑娘肯学这个哟。\"船橹搅碎一池星子,银针在绷架上起起落落,蚕丝线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就对了!\"小吴兴奋地直拍大腿,\"局里特批了五百块经费,展厅东墙就留给你们刺绣组!\"
颜简韵把电报折成豆腐块,塞进贴身口袋。
那里还躺着张师傅托人捎来的绣样,用孔雀羽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会泛出七彩光泽。
她忽然想起分手时林宇说的\"老姑娘\",再是老姑娘照样能把苏绣的魂儿扎进燕京的春风里。
食堂飘来茴香和麻酱的香气时,颜简韵正伏案写展陈方案。
钢笔尖在\"双面三异绣\"几个字上洇出墨团,她索性换支新笔,
就着窗外的蝉鸣继续写:要让观众透过玻璃展柜,看清每根丝线如何分成四十八根绒,看清蝴蝶翅膀上渐变的孔雀蓝是如何用\"虚实针\"法层层晕染……
\"颜简韵,门口有人找!\"干事员小周扒着门框喊,\"说是苏州来的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