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腥臊气息,才刚刚立定站稳,脚步尚有些虚浮的长枪手们只听得身后猛然传来了校尉的呼喝声,而后便近乎于肌肉记忆般,将手中紧握的长枪透过身前藤牌的缝隙狠狠刺了出去。
许是没有料到官兵的反击来的如此之快,纵马赶到的建奴队伍中很快便传来了几声惨叫,而后刚刚还满脸凶狠残忍的鞑子便在绝望中坠落马下,眼中的光彩迅速消失。
与此同时,已是换弹完毕的火铳手们也在队列中来回游走,将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作势便要横冲直撞,狠狠撞击上来的建奴。
砰!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起,又有十余名建奴跌倒在血泊之中,脸上凶狠残忍的神情瞬间呆滞,似是不敢相信胸口处传来的撕裂痛感。
作为大金汗国的八旗勇士,他们身上的甲胄虽说质地款式各不相同,多是从蒙古和朝鲜以及明国俘虏手中缴获而来,质量参差不齐,但配合上他们大金独有的,理应能极大程度上抵挡官兵火铳的伤害,起码不至于一个照面,便倒在血泊之中..
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与这些死不瞑目的鞑子一样,正咬牙搏杀的长枪手们同样狼狈的吞咽着唾沫,朝着擦肩而过的袍泽投去感激的眼神,仅有少数人面露若有若思之色。
这些被允准伺机而动的枪手们可是神机营层层选拔而出的精锐,手中所拿的火铳也不是军器局最先研制出来,便于发射保养的燧发枪,而是早在万历二十五年,便由着名火器专家赵士祯在鲁密国(土耳其)进项的火枪基础上,所研制出来的短铳,彼时被命名为:鲁密铳。
相比较大明原有的火铳,这所谓的鲁密铳虽然对工匠制作水平要求更严格,生产也成本更高,但却具备具备射程远,威力大的优点,优秀的枪手可达到百步破甲的水平。
但鲁密铳同时也具备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装填速度极慢,不利于持续作战,故而并未在军中大规模应用。
向前刺杀!
鲁密铳装填速度极慢,无法完成神机营赖以成名的三段式射击,故而在其一击得手之后,经验丰富的将校们便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向前刺杀的军令,主动朝着呼啸而至的建奴迎了上去。
噗!
啊!
金属碰撞声交汇,血肉被划开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原本纵马行至阵前的建奴们才刚刚翻身下马,准备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与这些官兵厮杀,便见得一杆杆闪烁着寒芒的箭矢径自朝着他们的要害之处刺来,让他们不得不在道道惊呼声中躲避。
一时间,建奴伤亡惨重。
...
...
咻咻咻!
攻势受阻的建奴们反应迅速,很快便在皇太极的命令下重新弯弓射箭,并暂缓了冲锋的步伐,转而继续迂回拉扯,仅有少数头铁的鞑子,执意冲击官兵的后方阵地,后因寡不敌众被当场捅杀。
各式各样的呼喊声中,人多势众的建奴虽然立刻止住了颓势,但同样拿阵型齐整的官兵们毫无办法,双方只能由最为血腥的肉搏战,重新转换为互相射箭,双方兵马的体力和精力都在迅速下滑。
二哥,情况不对。
官兵比想象中难缠..
要不咱们先撤?
一直陪着代善在缓坡上督战的镶蓝旗旗主阿敏表情严肃,一股不安的感觉迅速在脑海中涌现。
虽说截止到目前,阵亡的大金勇士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几百人,此等伤亡程度莫说对于整个汗国,即便对于他的镶蓝旗,都算不上伤筋动骨,但问题是这些儿郎们的伤亡似乎毫无意义。
他们之所以留守这三屯营,初衷本是为了将小皇帝自固若金汤的城池中逼出来,为老汗努尔哈赤攻陷遵化争取时间;可如今遵化已经沦陷,老汗更是领着大军直扑蓟州,他们又何必继续待在这三屯营与官兵打生打死?
换句话说,他们今日就算拼着伤亡惨重的代价,重创官兵的主力部队,也丝毫缓解不了他们大金在辽东的处境,那熊蛮子及其麾下的精兵良将仍在辽镇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兵临赫图阿拉城下。
不仅如此,蒙古鞑子向来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并非真心臣服他们大金;眼下蒙古人在老汗的率领下血洗了遵化,获得了大量的辎重粮草;反倒是他们大金收获寥寥。
此等情况下,他们今日若是在此地与眼前的官兵们打生打死,最后落得一个伤亡惨重的下场,来日必会被那些蒙古鞑子蚕食;相反,他们若是下令撤兵,便可在这些官兵的注视下从容撤兵,扬长而去。
毕竟老汗前两日派来的奴才说的清清楚楚,老汗已是决定拿下蓟州之后便领兵回国,以免夜长梦多。
像是猜到了阿敏心中所想,代善也是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遵化已经陷落,我等确实不用与这些官兵们缠斗。
顿了顿心神之后,也不顾身旁欲言又止的军将们,代善便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吩咐道:来人,鸣金收兵!
让四贝勒撤回来!
...
...
当当当!
清脆的锣鸣声像是拥有某种魔力,清晰无误的透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喊杀声,传入女真鞑子的耳畔之中。
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军阵,率先映入皇太极眼帘的,便是不断晃动的旗帜,以及逐渐向西而行的黑影。
见状,皇太极一时间虽不清楚大贝勒代善和二贝勒阿敏为何要主动鸣金收兵,但常年养成的习惯依旧让他挥舞起兵刃,朝着周围不知所措的儿郎们命令道:撤退!
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他和代善之间没有勾心斗角的汗位之争,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捧杀;有的,只是如野兽般的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