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往生河畔的雾气裹着寒意,惠岸踩过沾着幽冥露水的石板,掌心的玉茧突然发烫。
这温度和在神秘组织巢穴时不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他低头看着流转的符文与自己的佛纹共鸣,想起嫘祖在人间教孩童养蚕时,丝线也是这样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祭坛中央,嫘祖的灵魂微微颤动。
淡金色的灵体周围,几缕黑色怨念丝线像毒蛇般缠绕,每当有冥界阴风吹过,就会发出细微的嘶鸣。
惠岸握紧玉茧,想起古籍里写的“神格蒙尘,怨念缠身”——这哪是灵魂,分明是被混沌教折磨的枷锁。
“该做个了结了。”
他摸出怀里的通界灵音宝器。
贝壳状的器物在指间泛着微光。
夜影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东南角有天道法则波动,可能有神明在窥视。”
惠岸点头,将宝器举过头顶。
“诸位神明,且看人间嫘祖的功绩!”
宝器发出清越鸣响的瞬间,惠岸感觉灵力顺着手臂疯狂流失。
光影投射在虚空中,画面里的嫘祖正手把手教妇人缫丝,孩童们围着她嬉笑。
突然场景骤变,无数人举着写满污蔑的竹简,而嫘祖只是安静地将蚕茧护在怀中。
“这不可能...”
远处传来神明的低语。
惠岸知道,那是被混沌教蒙蔽的仙官。
他咬牙注入更多灵力,画面切换到千年间的丝织作坊,从简陋茅屋到繁华商铺,每匹绸缎上都映着嫘祖的身影。
阿璃的银鞭突然发出嗡鸣:“惠岸大人!玉茧在回应!”
惠岸低头,玉茧表面的符文开始流淌,与宝器的光芒交织成网。
他想起在人间走访时,一位老织工说的话:“我们织的不是布,是嫘祖娘娘留下的念想。”
此刻,这些念想化作光点,从画面中飘出,落在嫘祖的灵体上。
“看到了吗?”
惠岸对着虚空开口,灵力几乎枯竭,“这些被你们遗忘的传承,是她用千年血泪守护的东西。”
宝器突然剧烈震动,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穿透冥界厚重的乌云。
而嫘祖灵体周围的怨念丝线,正在这光芒中寸寸崩解。
“这不可能...”
云层中传来的惊呼声带着震颤,惠岸听出那是司职人间农桑的禄星。
他扯动嘴角,指尖在通界灵音宝器上掐出更深的印记,灵力顺着纹路疯狂注入:“千年诬陷,百口莫辩,可她连半分怨气都没往人间撒过。”
宝器光芒暴涨,画面里嫘祖被乱石砸中后背,却仍死死护住怀中的蚕种。
夜影的冰剑突然嗡鸣,剑尖指向天际:“惠岸!有东西过来了!”
只见无数光点刺破冥界阴云,像流星般坠向祭坛。
惠岸瞳孔骤缩——那些光点里映着织布的妇人、缫丝的孩童,分明是受嫘祖恩惠的凡人灵魂。
他突然想起在人间收集证词时,那个攥着丝绸碎片的盲眼老妪说的话:“就算我看不见,这布的纹路里也有娘娘的温度。”
玉茧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表面符文化作金丝缠绕在嫘祖灵体上。
惠岸的佛纹与宝器共鸣,识海里自动浮现古籍记载:“众生念力凝作星,神器响应证神格。”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滴在宝器上:“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些丝线织的不是布,是人间的活路!”
天道威压突然降临,祭坛四周的石砖寸寸龟裂。
嫘祖灵体周围的怨念丝线发出刺耳尖啸,却在金光中被绞成齑粉。
阿璃的银鞭突然绷直,轩宇的玄铁坠子疯狂旋转。
阿璃:“要成了!惠岸大人,快!”
惠岸双手结印,宝器与玉茧同时爆发强光:“吾以众生之名,封嫘祖为蚕神!”
话音未落,一道光柱直冲九霄,嫘祖的灵体在光芒中舒展。
她身上渐渐浮现银丝织就的神纹,眉心点出的朱砂痣,和惠岸在人间祠堂壁画里见过的模样分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
禄星的声音带着懊悔,云层中隐约传来锁链崩断声。
惠岸知道,那是混沌教施加在神明身上的禁制正在瓦解。
夜影撤去冰盾,幽影灵戒蓝光黯淡:“当年被篡改的神谕...终于真相大白了。”
阿璃握紧发烫的银鞭,指着天空:“看!人间的丝织坊都亮了!”
惠岸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只见无数金光从大地升起,那是传承千年的技艺在回应新神诞生。
他摸了摸怀中古朴书卷,被火焰烧穿的残页突然无风自动——那里空缺的文字,此刻竟慢慢浮现出完整的蚕神颂。
(2)
金光消散的刹那,惠岸下意识抬手遮挡。
待视线清晰,嫘祖已身披银丝神袍立在祭台中央,神袍上流转的纹路与蚕神玉茧如出一辙。
她指尖刚触到玉茧,冥界的风都带上了蚕丝的柔润,远处人间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钟鸣。
“黑雾在退!”
阿璃的银鞭突然垂下,轩宇的玄铁坠子停止震颤。
惠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往生河畔那些曾被混沌之力侵蚀的灵魂,周身缠绕的黑雾正像晨露般蒸发。
有个面容狰狞的怨灵突然身形一顿,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微光,竟朝着惠岸缓缓弯腰。
“您曾想撕碎我的灵体。”
惠岸想起与这怨灵缠斗时,对方利爪在他后背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此刻怨灵周身开始溃散成光点,消散前的颔首让他莫名想起在人间,老织工们感谢嫘祖时的模样。
“多谢。”
嫘祖的声音带着神力特有的共鸣,却仍藏着教孩童养蚕时的温度。
她望着人间方向,神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未褪尽的枷锁勒痕,“若不是你...”
“该谢的是你。”
惠岸打断她,指向远处亮起的金丝。
那些光芒从丝织作坊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蚕茧虚影。
夜影的幽影灵戒突然发出清鸣:“传承之力开始重塑了。”
他话音未落,惠岸的幽光令牌微微发烫,情感簿上关于“丝织业衰败”的记载正被金光覆盖。
阿璃捡起半块玄铁残片,上面附着的混沌咒文竟在接触金光后自燃。
“当年我被污蔑时,以为那些丝线会断在人间。”
嫘祖轻抚玉茧,茧上符文亮起,化作流光没入大地。
惠岸突然想起古籍里残缺的预言——“蚕神归位日,千丝续人间”。
而此刻,往生河畔的彼岸花竟褪去血色,长出银丝般的花瓣。
“它们记得你。”
惠岸望着被神力滋养的冥界植物,“就像人间的织工们,从未忘记过嫘祖娘娘。”
远处传来隐约的机杼声,那是人间丝织坊重新运转的声响,混着孩童们背诵蚕神颂的清脆嗓音,顺着金光织就的桥梁,传到冥界的祭台上。
判官殿的烛火忽明忽暗,惠岸推门时带起一阵阴风。
案头的情感簿自动翻开,羊皮纸上浮现出细小的金字,记录着嫘祖封神后人间情感波动的变化。
他指尖划过琉璃佛纹,那里还残留着玉茧共鸣时的温度,可黑袍首领那句“混沌的大门迟早会打开”,却像冰锥般扎在脑海里。
“这次是运气好。”
他低声自语,蘸墨的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想起战斗时那些突然强化的邪阵,还有首领身上与蚕神玉茧同源的纹路,后背不由得发紧。
夜影之前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混沌教的布局至少百年,我们毁掉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窗外传来乌鸦的嘶鸣,乌云遮住了冥界唯一的幽月。
惠岸握紧笔,在簿子上重重写下“混沌大门”四个字,墨迹瞬间晕染开来。
阿璃和轩宇白天说过的话突然闪过——“那些怨灵被操控前,眼神里都有对混沌的恐惧”。
这让他意识到,对方恐怕还有更可怕的后手。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挑战?”
他对着空荡荡的殿宇发问。
情感簿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记录着百年前突然消失的数十位神明,死因皆是“情感暴走”。
惠岸瞳孔骤缩,终于明白黑袍首领的诅咒并非虚张声势。
而在人间,嫘祖神像前的香火正旺。
新采的蚕茧堆在供桌上,神龛上的丝线突然无风自动,缠绕成未知的图案。
守庙的老妪揉了揉眼睛,恍惚间看见神像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这一幕被夜间巡逻的捕快看见,第二天就成了坊间新的传说。
惠岸吹熄烛火,黑暗中琉璃佛纹亮起微光。
他将情感簿锁进抽屉,却留了一页在外——上面用朱砂画着模糊的门状符号,那是从黑袍首领残片上拓下的印记。
窗外的乌云愈发厚重,隐约有雷光在云层中游走,仿佛预示着平静之下,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