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办豁然一震,“你……你看到了?”
不待穆青澄回答,他便惊慌失措地垂下了眼睑,窘迫不安,羞于面对,只恨不得在这一刻立马停止呼吸。
得知林阜对自己暗藏情意后,为了逼出失踪的林阜,穆青澄赌了一把,故意让小林子和侯一平放出她即将嫁给沈坼的消息。
事如所愿,林阜应激苏醒,主动现身了。
为了这个案子,她费心劳力,算无遗策,可现下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快意。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盘桓在脑中的诗句,及那根尾端绣着一只蝶,但被朱砂浸染的青色头绳,搅得穆青澄心头纷乱,深深的无力感,令她情绪有些失控,“林书办,究竟是颜面重要、风骨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林书办怔忪片刻,缓缓望进穆青澄痛心悲愤的眸子,“我知道,穆师爷奉行生命重于一切,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宋纾余盯着林书办的墨眸,深邃了几许,“既是你的选择,剩下的事情,你便放心交给本官吧。”
“大人恩泽,卑职来世再报!”林书办含泪致谢,他的后事,他的家人,有了宋纾余的承诺,他可以瞑目了。
宋纾余握了握穆青澄的手臂,低语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是一样。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林书办白白牺牲,他坚持到现在,也是想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所以,你也要坚持下去!”
穆青澄点点头,逼回眼底的湿意,“我明白。”
随即,她回归正题,扬声问道:“林书办,在你遇害之时,案发现场都有哪些人?杀你的人,主使者是郭宣,执行者是郭安,你确定吗?”
林书办回道:“当时,现场除我之外,共有四人,郭宣、郭安、平平和郭媛可。平平应该是被郭宣骗进宫的,她完全不清楚状况,看到郭安剁我手指,平平进行了阻止,还想大声呼救,但是被郭宣打晕了。之后,我被捅了刀,也晕死过去了。我可以确定,是郭宣指使郭安向我下的毒手。”
“好。”穆青澄颔首,“所以说,在你失去意识之前,平平尚且活着,只是被打晕了,对吗?”
“是!”林书办语气肯定。
穆青澄旋身一转,“郭安,林书办综上所述,你可有异议?”
“没有。”郭安颤声道。
“我记得你说过,三日前,林阜在皇宫里失踪了。”
“草民知罪,草民原以为林阜死了,死无对证,所以编造林阜失踪,只要找不到他的尸体,就能掩盖真相,草民也不必背负命案,没想到,林阜不仅没死,还现身到了公堂。”
“怎么,林阜半路逃跑的消息,运送泔水车的人,没跟你说吗?”
“没说,大概是办事不利,不敢来找草民要赏钱吧。”
“抛尸林书办,是谁做的?”
“是草民。杀了林阜后,草民扛着林阜去了御膳房后院,将他扔进了泔水桶里。”
“所以,是郭宣指使你杀害并抛尸林阜?”
“是……”郭安顺嘴一答,但猛地记起什么,又赶紧改口道:“不全是,杀人和抛尸都是草民一人所为,我家老爷没有指使!”
穆青澄险些被气笑,“是吗?那你为何要杀林阜?”
郭安慌乱作答:“因为林阜不听老爷的话,草民气不过,所以就……就一怒之下起了杀心。”
“胡说八道!”林书办气急攻心,止不住的咳嗽。
穆青澄蹙眉,“林书办,你急什么?郭安扛着你去抛尸了,那杀害平平的人,不是郭宣,就是郭媛可,或是他们二人团伙作案。人命案子,不论杀几个人,都要判处死刑的。”
言及此,她话锋突然一转,“你说是吧,郭媛可?”
郭媛可大骇,脱口而道:“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是我爹让郭安杀掉林书办的,也是我爹杀了平平的!”
此言一出,安静观审的百姓们,忍无可忍,抨击唾骂之言,瞬间淹没了会场!
“郭宣居然真的弑女!”
“这人是疯了不成?仅有的两个女儿,竟舍得全杀了?”
“虎毒不食子啊,这……这简直畜生不如啊!”
“很难想像,此等心狠手辣的杀人犯,竟然是前任大理寺卿!”
“有这等败类当政,真不知大理寺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
“……”
老百姓的话,句句都是耳光,响亮的扇在了皇帝的脸上!
皇帝瞥了一眼强作镇定的太后,目中染上了怒色,但大事未定,他终究沉住了气,没有开口。
穆青澄作手势,叫停了激愤的百姓。
她厉声道:“郭安,你还要包庇你的主子吗?杀害林阜的主谋,究竟是谁?”
郭安彻底灰败了脸色,伏地痛哭道:“是我家老爷郭宣指使草民杀害林阜,草民罪该万死,只求莫要连累草民的家人哪!”
郭宣阴毒的双目,紧锁着郭安和郭媛可,“叛主、叛父的东西,你们以为供出我,便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吗?没有物证,我死也不认!”
“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抵赖不掉的!”郭媛可脸色煞白,明明害怕至极,但为了洗清自己,仍是梗着脖子同郭宣对质。
本该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在生死面前,在穆青澄的种种手段下,终是分崩离析,露出了真实且可憎的嘴脸!
“郭宣,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穆青澄冷笑一声,随即道:“梁大人,把平平遇害前后,关于郭宣行踪轨迹的口供记录拿给我!”
梁若鸣找出相应的卷宗,呈给穆青澄。
穆青澄一目十行,高速运转的大脑,边看边分析,边抓取漏洞,待她阅完,静心沉思了片刻,便从容开口:“郭宣,你是不是想不通,为何你明明是受害者的亲属,却在案发次日,秦尚书便将你软禁在刑部,切断了你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郭宣确实很困惑,但他没有回答,言多必失,他要时刻提防穆青澄的语言陷阱。
穆青澄嗤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凶手是你!”
“荒谬!”郭宣脱口否认,“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你在玉酿阁认尸时唱得那出戏,你自己还记得吗?”
“什么戏?我女儿死了,我伤心难道不对吗?”
“伤心没错,但我亲眼所见,你左手虎口处,有几道带血的划痕,而我在死者右手指甲缝里发现了皮屑!”
穆青澄说着,利爪一伸,钳住了郭宣的左臂,“我们不妨现场验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