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眼睛蒙上一层血,视线模糊,皮鞋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停下。
他视线向上正对上年轻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似是在看一只轻易就可以碾死的蚂蚁。
似是察觉到他这只蚂蚁有话要说,江辰蹲下拽出塞在他嘴里的抹布,嫌弃扔远。
嘴巴骤然得到解放,李锐干呕两下,缓了会才哑着嗓音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锐来京市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警局的人既然盯上他就不会轻易让他逃掉,要想彻底摆脱嫌疑就需要一个替罪羊。
幸好,他早在十五年前就找好了顶罪的人,一直养在身边终于派上了用场。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那般顺利,李虎知道是他的意思后,放弃挣扎,替他顶了所有的罪。
李锐仍旧能做他的归国华侨,有良心的企业家。
但意外发生了,他没想到江辰会找到她。
李锐母亲早逝,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乡下,后来他大了,要上学,他那个所谓的爹才出现。
村里人都说他去城里享福了,可事实与他们想的截然相反。
他爹原本是个零售贩子,什么赚钱卖什么,但国家政策一变,商品生产、销售一切由政府安排后,零售贩子受到的冲击最大,很快他爹就没钱赚了。
李锐跟过去的时候,正是他爹李广最难的一段时间。
他不是在李广身边长大,李广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
李锐正长身体,继母李文欣嫌他能吃经常责骂他。
后来见李广不管李锐,李文欣行为愈发没了顾忌,经常打骂李锐撒气。
李锐知道要想活下去,他就要有用。
李广跟郑致远是老同学。
再次相遇,郑致远身居高位,出入都受人尊重,他李广却是个被人瞧不起的二道贩子,在黑市里东躲西藏,赚些辛苦钱。
李锐察觉到他爹的嫉妒后,立刻出了第一个主意——举报郑致远。
举报信是他找江得海代笔写的——他怕会被人发现,故意砸伤手,谎称写不了字求江得海帮忙。
为什么找江得海?
因为他看出了江得海好学生皮下一颗凉薄的心,笃定江得海就算知道也不会去告发他。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郑致远下牛棚后,他们一家立刻以照顾之名搬进了郑致远家。
李锐以为自己有用后,他爹终于能重视他几分,但他爹仍旧不在乎他死活。
任由继母诬陷他,将他当作撒气的沙包。
不久他就想明白了,继母有个当军官的哥哥,外面的事之所以没有牵连他家,全靠继母的这个哥哥。
所以继母在他爹心里比他更有用,他便成了被舍弃的那个。
这一天,他又一次被污蔑偷东西吊在房梁上抽。
他被抽的皮开肉绽,意识模糊之际,是郑致远的老婆阮听文,这个说话细声细语的陌生阿姨,颤着嗓音替他求情救下了他。
阮听文性格温婉,很会照顾人,李锐在她身边久违的感受到了母爱。
他开始频繁往阮听文身边跑,挤走黎平,试图独占阮听文,让她做他一个人的母亲。
但好景不长,阮听文计划带着孩子们离开。
李锐听的心惊胆战,鼓足勇气求阮听文带他一起走,却遭到了拒绝。
从那一刻起,李锐开始恨阮听文。
他是被阮听文驯养的野兽,为了不伤害到柔弱的饲养人,他自断利齿磨掉利爪,伪装成柔弱无辜的绵阳,但他本性还是噬人的猛虎。
李锐背着所有人,偷偷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然后他将阮听文打算离开的事告诉了李广。
李广果然没打算放阮听文离开。
他亲眼目睹继母将堕胎的药灌给阮听文却一言不发。
当夜阮听文果然大出血,痛不欲生,郑莉莉想要去找医生却被李广和继母拦住不许出去。
郑莉莉只能钻狗洞出去找医生,等她再回来时,阮听文已经“死了”。
李锐偷梁换柱,将阮听文成功偷出来藏了起来。
这一藏就是二十多年。
阮听文因为难产大受刺激,精神错乱整个人痴痴傻傻,在他暗示下,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
李锐如愿以偿,心情格外畅快。
但他没有想到江辰居然找到了阮听文,还将她偷了出来!
手下的人都劝他冷静,不支持他来京市。
李锐当然知道危险,但为了阮听文他义无反顾。
不过,他也不是没做准备,手下的人也跟着他分批来了京市,还带了足够的武器,要是谈判不成,就直接抢人。
可万万没想到,他昨晚一进京市就被人控制住了,连着手下那些人也一个没剩,却被抓了。
他想不明白,江辰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行动路线的?
江辰居高临下道:“你的关系网并不是牢不可破。”
崔主任生日宴会上,李锐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指着参加宴会的津市官员,向江辰炫耀他用钱搭建的关系网。
江辰当时沉默听着,心里已经有了对付他的法子。
若李锐老实在津市躲着,这个计划就永远没有用上的那一天。
但李锐要是不老实,江辰也早就搭好大网准备抓他了。
李锐离开津市那一天,津市怕被举报的官员就已经将消息通知给了江辰。
当晚,吉普车停在李锐藏身处外。
早就等着的王红红上前一步拉开车门:“江哥,人就在这里。”
江辰下车,扫了一眼亮着灯的院子:“抓人吧。”
得到应允,王红红骤然兴奋起来,带着人冲进了院子。
不到片刻,李锐和他手下就被捆住抓了出来。
离开前,江辰侧头看了一眼街角,这才上车离开。
街角的车里,程刚盯着不远处的动静,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不自觉弹动,他也是在今天才发现江辰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多人。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这事我们不管?”
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下去,夹着香烟的手伸到窗外弹了一下烟灰,蒋卫国懒洋洋躺在放倒的车座上:“管?怎么管?”
“从江辰手里把李锐要来,关几天不还是要把人放了?”
程刚不服气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警察,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蒋卫国问他:“江辰和李锐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警局要出手干涉,帮的人是谁?”
程刚无言以对。
李锐走私人口和文物,这些年不知道害了多少家庭,警方掌握证据却动不了他,因为李锐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把自己摘了出去。
警局现在就是抓人,但没有证据过几天还是要把人放了。
程刚不甘心,却又没有办法。
罪恶就像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蒋卫国意味深长道:“我早和你说过,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有很多灰色地带是现今的法律和执法人无法触碰和约束的,这时候就需要江辰这种人出现。”
程刚并不赞同蒋卫国的观点:“以恶制恶,这不是正义,是对罪恶的纵容!”
“呵,”蒋卫国掏掏耳朵,懒洋洋道:“看不惯你就去管,冲我吼没用。”
程刚目光一定:“早晚有一天……”
蒋卫国咬着烟,打断他的豪言壮语,声音含糊:“行了,送我回去,盯的大半夜困死了。”
车子发动,程刚绷着脸道:“我会一直盯着江辰,一旦他作恶,我会亲手逮捕他!”
蒋卫国耻笑一声,给他泼了盆凉水:“江辰这条疯狗早就被叶柔这条链子拴住了,轮不着你盯着。”
程刚决然的表情一顿,不服气道:“万一有一天,叶柔不在……”
蒋卫国懒洋洋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那疯子会拉我们所有人同归于尽,你最好祈祷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程刚自觉说错话,闭嘴不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