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宋清音反锁了房门。
她坐在床边,整合着这两天收集到的各种消息。
合欢宗,魔道三宗之一,宗主名叫“红袖”,是个女人,据说已经修炼到了先天高手的境界,只差一步踏入宗师境。
宗内弟子数百人,个个都修炼采阳补阴的双修功法,以吸食他人精气为生。
每三个月,合欢宗都会派人到周边城镇“选人”,美其名曰招收弟子,实际上就是找炉鼎。
这些被选中的人,进了合欢宗之后,会被分成三等。
上等的,容貌出众,资质上佳,会被当作外门弟子培养,有机会真正学到功法。
中等的,容貌尚可,会被分配给内门弟子做炉鼎,定期被采补。
下等的,容貌平平,直接扔进“欢喜阁”,任由弟子们取用,用完就扔。
至于那些被吸干精气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宋清音合上本子,眼神冰冷。
她要进合欢宗,但不能被分到下等。
至少要混进中等,才有机会接触到更多信息,设法进入幽冥血殿,找到花浅浅的下落。
她站起身,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女人脸色蜡黄,头发凌乱,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姑娘。
这样的扮相,明天肯定过不了关。
宋清音走到水盆边,往里面滴了两滴药水,掬起一捧凉水泼在脸上。
这是她自己调的,可以洗掉她面上的伪装。
草药汁顺着水流化开,褐黄的颜色在白瓷盆里晕染成一圈浑浊。她用手指仔细搓洗着额角、鼻翼,那些刻意涂抹的痕迹一点点褪去。又泼了几次水,直到盆里的水彻底变浊,她才停下手。
抬起头,铜镜里映出一张素净的脸。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眉眼如画,只是嘴唇有些干裂,眼底藏着几分疲惫。宋清音盯着镜中人看了片刻,从包袱里翻出一小盒桃花膏,挖了点抹在唇上。
唇色渐渐润泽起来,透出淡淡的粉。
她又将头发重新梳理,用木簪随意挽了个松松的髻,几缕碎发垂在耳边。换上那件月白色的棉布裙,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姐。
不过,这张脸太惹眼了。
宋清音微微蹙着眉,镜中的人也跟着蹙眉,看起来我见犹怜。
想了想,她翻出顺手在集市上买的胭脂水粉,在脸上涂涂抹抹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手。脸依旧是刚才的脸,只不过看起来白了几分,遮盖了她本来的惊艳之色,看起来只是清秀了些。
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的扮相,应该能混进中等。
窗外天色渐暗,街上又热闹起来。
宋清音没有出去,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
自从离开天阙剑宗,她就没怎么好好修炼过,经脉里的真气有些滞涩。
她闭上眼睛,按照浣花心法的路线,将体内的真气一点点引导出来。
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所过之处,那些淤堵的地方渐渐疏通。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好多了。
虽然还没恢复到巅峰状态,但至少能应付一些突发情况。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远处传来女子的歌声,婉转悠扬,却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宋清音听了一会儿,关上窗户,重新坐回床上。
明天,就要进合欢宗了。
那个地方,是魔道三宗之一,高手如云,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
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想到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颗药丸。
这是她在天阙剑宗时炼制的,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体内的真气波动,让人看不出修为深浅。
宋清音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很快,她就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开始收敛,变得若有若无。
她运转了一下功法,确认真气确实被压制住了,这才放下心来。
躺在床上,宋清音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沈时安的脸。
那个清冷孤绝的男人,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半月前,他匆匆离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情是否解决了?可有受伤?
宋清音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第二天一早,宋清音便醒了。
窗外天色微亮,街上已经有了动静。她起身梳洗,照了照铜镜,化好妆,便出了门。
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后打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宋清音愣了一下。
“姑娘这是要走了?”
“嗯。”
宋清音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推门而出。
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不少。小贩们早早就摆好了摊子,卖包子的、卖茶水的、卖花钗的,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人群都在往镇东的码头方向涌去,有说有笑,像是赶集似的。
宋清音混在人群中,慢慢往码头走。
“听说今天合欢宗的船会停在码头,可气派了!”
“可不是,我之前见过一次,那船啊,三层楼高,金碧辉煌的,跟皇宫似的。”
“我家那丫头也报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选上。”
“选上了是好事啊,进了合欢宗,吃香的喝辣的,比在家里强多了。”
“就是就是,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我也去!”
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说着话,脸上全是羡慕的表情。
码头在镇子东边,靠着沧澜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两岸垂柳依依。平日里这里就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今天更是人山人海。
宋清音挤过人群,终于到了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码头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几百个。有昨天在望月楼登记的,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小商贩们见缝插针地挤在人群里,举着各种吃食饮品叫卖。
“糖葫芦!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姑娘们看看,新到的胭脂水粉,抹上保准水灵!”
一个卖花的老婆婆拎着竹篮,在人群里穿梭。篮子里插着各色绢花,红的、粉的、白的,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姑娘买朵花吧,戴上显得喜庆!”
老婆婆凑到一个年轻姑娘面前,那姑娘摆摆手,脸色煞白。
“不,不要。”
她的声音在发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都陷进了布料里。旁边站着的应该是她的家人,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低着头抹眼泪。
“闺女,要不咱不去了,爹再想想别的办法……”
“别说了。”姑娘咬着嘴唇,“家里欠了那么多债,不去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债主把咱家房子拆了。”
男人哭得更凶了,却说不出话来。
宋清音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又是另一番光景。
几个年轻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脸上全是兴奋的表情。
“我昨天特意去买了新衣裳,你们看好不好看?”
一个圆脸姑娘转了个圈,身上的粉色裙子扬起来,绣着的牡丹花在阳光下格外鲜艳。
“好看好看!你这身打扮,肯定能选上!”
“我也买了新的!”另一个姑娘拉着同伴的手,“听说合欢宗里的弟子个个都会武功,还能学各种本事,以后说不定咱们也能当女侠呢!”
“就是!比在家里给人当牛做马强多了。我娘天天逼我嫁给隔壁那个瘸子,我才不干!这回进了合欢宗,看她还怎么管我!”
几个姑娘越说越激动,眼里闪着光。
旁边有人听见了,忍不住摇头叹气。
“这些小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不是,还以为进了合欢宗就能飞黄腾达了。”
“唉,年轻人,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厉害。”
宋清音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脸上没什么表情。
人群越来越密集,她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
也彻底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江面上,一艘三层楼高的画舫静静停靠在码头边。船身通体朱红,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船头立着一尊白玉雕成的仙女像,手持花篮,姿态曼妙。船身两侧挂着一排排红灯笼,在晨光中摇曳生姿。
最惹眼的是船顶的阁楼,四面都是镂空的花窗,窗棂上镶着金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阁楼顶端立着一根旗杆,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
整艘船看起来华丽得不像话,跟周围灰扑扑的码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叹。
“我的天,这也太漂亮了吧!”
“这得多少钱才能造出来?”
“这排场,啧啧。”
“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做梦吧你,那是咱们这种人能上去的?”
宋清音抬头看着那艘船,眼神平静。
华丽的外表下,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
码头最前面,昨天那一男一女两个合欢宗弟子正站在那里。男的依旧是那副轻佻的模样,女的浓妆艳抹,手里拿着本册子。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别挤!”
男弟子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刺耳。
人群开始慢慢排成队伍。宋清音站在队尾,静静等着。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报上名字,核对身份,然后登上跳板,走进那艘华丽的画舫。
有人走得坚定,头也不回。
有人走得踉跄,一步三回头。
有人哭着上去,身后的家人追着喊,却被打手拦住。
也有人笑着上去,还朝岸上的人挥手告别,像是要去赴什么盛宴。
宋清音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队伍移动得很快,很快就轮到了她。
女弟子抬起头,看见她愣了一下。
“你就是昨天那个……”
她翻了翻册子,找到宋清音的名字。
“宋清?”
“是。”
女弟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收拾收拾还真不一样。”
旁边那个男弟子也凑了过来,眼睛在宋清音身上转了一圈,舔了舔嘴唇。
“不错不错,这样才像话嘛。”
他伸手想去拉宋清音,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男弟子也不恼,笑得更欢了。
“行了,上船吧。记住了,到了船上老实点,别乱跑。”
宋清音点点头,转身走向跳板。
身后传来人群的议论声。
“这姑娘长得不错啊。”
“可不是,肯定能选上。”
“唉,又是一个送进虎口的。”
宋清音没有回头,踏上了跳板。
木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江风吹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