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却又风沙卷地。褚青峰带着唐九田,领五百骑兵出了城。
马蹄声在风沙中显得格外沉闷,行不到二里,就遇上了远道而来的援军。两方人马逐渐靠近,距离不过百步时,齐齐勒马停了下来。
援军前军中飞掠出百余骑兵,在两方之间迅速列成两队,随后,便见林如英出阵,在两队之间策马行过。
褚青峰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下马迎了过去,唐九田却还是不为所动,坐在马上远远打量着林如英:
头戴顶插红缨黑金盔,身着黑面金纹掩心甲,披红锦袍,踩云头靴,掌中两口鸳鸯剑,胯下一匹胭脂马。马鞍左侧鸟翅环上挂着一张柘木角弓,右侧得胜钩上煞着两个皮革箭囊。
其姿容秀美,却面如冷霜,气势不输男子,威严尤胜须眉。只是这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让唐九田一时看得呆了,没注意到褚青峰已经与她见过礼,引她向自己走来。
“唐将军!”褚青峰看唐九田直勾勾盯着林如英,顿时面露不悦,沉声道,“还不下马见过夫人?”
唐九田虽对林如英的气质感到诧异,但自尊心却让他不甘心主动向一个女子低头,瞥了褚青峰一眼,沉声说道:“军中尚武,向来以男子为尊,唐某堂堂丈夫,岂能对一妇人行礼?”
林如英听到这话,顿时剑眉紧蹙,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褚青峰已然厉声呵斥:“唐九田,你放肆,夫人乃是我义军首领的干姐姐,不说别的,单是这一层身份,就不容你如此无礼!”
唐九田愣了一下,哼哼轻笑两声,随即便是哈哈哈的一阵大笑。
笑声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顿时让褚青峰大怒:“唐九田,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唐九田止住那有些癫狂的笑声,目光绕过林如英,与褚青峰对视,“唐某人自幼习武,戎马半生,却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领兵打仗。人言冀北义军军纪严明,我本还信了三分,如今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他顿了顿,直视林如英,“若让我知道,仅凭与首领的那一层契亲关系,就能做得一军主将,任他聂小子说破天,我也不会有那投降之举!”
褚青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中闪过杀意。
他将林如英的身份搬出来,本是为了提醒唐九田,对方在义军中有着特殊地位,让他言行举止注意分寸,不曾想弄巧成拙,反成了被其轻视的理由。
褚青峰刚要再说什么,被林如英伸出的剑柄拦下。
“夫人!”
林如英挥了挥手,打断褚青峰的话,瞥了一眼唐九田,而后说道:“回城!”
她一扯缰绳,从唐九田身边走过,再没看他一眼。
对于一个人的最大轻视,那就是无视。唐九田性如烈火,又怎受得了被一介女流这般羞辱,一时气血上涌,竟然直接舞动宣花斧,向林如英劈扫过去。
感受到身后的异动,林如英脸色微变,顿时足底使力、纵身跃起,低头看时,身下斧刃已贴着马背横扫而过。
突发变故,直惊得刚刚跨上马背的褚青峰脊背生寒,他不及多想,忙骤马挥刀,向唐九田攻了过去。两人手中兵器相撞,只一下,便同时后退两步。
“唐九田!”褚青峰双眼喷火,拦在二人中间,提刀指着唐九田,“你要干什么?!”
也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周遭将士纷纷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齐齐抽刀挺枪,将唐九田围了起来。
唐九田一斧扫空,眼中轻视已然变为些许惊诧,他不顾周身刀枪,更没有理会褚青峰,直视林如英,沉声道:“夫人身手不俗,可敢与唐某较量一番,若你赢了,唐某自不会再轻视夫人女子身份,甘为马前卒,听凭驱使!”
林如英已经坐回马背,冷眼凝视着唐九田,听他有斗将之意,不禁冷笑一声:“褚将军,将他擒住,押往县府大牢,若敢伤我一兵一卒,就地格杀!”
说完,再度扯动缰绳,向着城门策马而去,任凭唐九田在那叫嚣,也没再理会一字。
……
城墙上,风沙又大了几分,林如英拄剑而立,遥望西方,心里默默思索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少顷,褚青峰气喘吁吁地登上城墙,快步来到林如英身后,抱拳行礼:“夫人。”
林如英转身,抬手虚扶了一下:“将军无需多礼,唐九田怎么样了?”
“按夫人的意思,已经将其关进大牢。”褚青峰语气沉沉,显然是余怒未消,“他还算识时务,并没有反抗。”
“嗯……”林如英点头道,“由于聂将军的原因,他应该不会与我军将士动手。”
转过身,继续望着西边,“早就听公子说他是一介莽夫,我还道一个人能莽到何种地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为何不下令砍了他?”
“都知道他莽了,我为何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褚青峰微微一怔,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刚才林如英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唐九田说,甚至被偷袭都未曾还手,合着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暗暗咋舌,由衷赞了句:“夫人大度。”
林如英莞尔,不再谈及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此次我一共带来三万兵马,除去两营骑兵外,其余皆是步兵,将军可依各兵种优势进行布防,在此期间,我需要亲自出城,去探探敌军动向。”
褚青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之前唐九田说过的袭营计划,沉默片刻,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如英。
林如英一听,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可转念一想,又轻轻叹了口气:“他欺我女子身份,心中不服,现在又下了牢狱,要是再想请他领兵前往,只怕也是自找难堪。”
褚青峰沉默不语,想着唐九田那性子,真要是现在放他出来,没准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可要是他之前说的熟悉梁王用兵习惯是真的,却因眼下这些矛盾,而错过痛击敌军的机会,又十分可惜。
“说不定是假的呢,他就是想叛出冀北,重回雍州军……”
褚青峰正在心里自我安慰,又听林如英说道:“不过,他既然信誓旦旦说去袭营,没准真就有机会,无论如何,总归是都要去探查一番,何不试上一试?”
褚青峰微微点头,却又有些担忧:“夫人,敌军势大,雍州军素来凶悍,且此次是由梁王亲自挂帅,防备定是极为严密,轻易前去探营,怕是有些危险。”
“战场之上,哪有不危险的?”林如英淡淡地说道,“兵贵神速,敌军初到未稳,若是能出其不意,也许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