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毕方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无奈。
“这么些年来,我始终心如明镜,知晓她内心的仇恨之火从未熄灭。她刻苦研习我所传授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敌,一雪前耻。然而,这又能怎样呢?那些让官府苦寻无果的仇家,她又如何能寻得,更谈何报仇?说不定,他们早已化作黄土一抔。”
陆可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望向毕方。
毕方面色略显苍白,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无奈地道出真相:“不知为何,她竟意外发现了当年那帮强盗头目的行踪,执意要去复仇,谁劝都不听。”
陆可缓缓抬起眼眸,望向那遥远的天边,只见山脊隐现,正是飞鹰山庄所在。
他的思绪飘回到之前在城中的所见所闻,心中已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他语气淡然,轻声问道:“莫非,你的徒弟此刻正身处于那飞鹰山庄之中?”
陆可的话语,在那条空旷而寂寥的小巷中轻轻飘荡,宛如初春的第一声雷鸣,轻轻震颤着毕方的心田。
毕方缓缓抬起眼帘,眼中一抹转瞬即逝的沧桑与无奈,仿佛被岁月的风霜轻轻拂过,随即被一片清澈与郑重所取代。
她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缓缓侧转身体,目光穿越了时光的缝隙,定格在站在她斜后方、静静伫立的陆可身上。
陆可的眼神平静如水,无波无澜,却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捕捉到毕方表情的微妙变化,陆可的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了一抹淡然而自信的微笑,仿佛是对自己心中猜想的确认:“看来,我说对了。”
毕方默不作声,只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陆可。
陆可的声音稳定而温和,接续道:“自飞鹰山庄庄主柯翔鹰宣布金盆洗手的消息不胫而走,江湖上诸多英雄豪杰与各路门派纷纷涌来,欲共襄盛举。然而,就在大典前夕,中山城府衙的寿昌大人,领着麾下一众衙役,突然将飞鹰山庄重重包围,严禁任何人进出。此举一出,城中百姓议论四起,揣测纷纭。
第二日,正值柯翔鹰宣布金盆洗手的大吉之日,城中那帮武林中人纷纷涌至飞鹰山庄门外,执意要入内为柯翔鹰贺喜。官府见状,权衡之下,终是放行,只是自那之后,便未见有人从中走出。更令人心生疑虑的是,这几日里,山庄内又陆续增派了不少衙役,气氛愈发紧张。”
毕方面对陆洛童的叙述,神色随着话语起伏,渐渐凝重起来,仿佛每一字一句都重如千斤,砸在他的心头。
陆可的目光悠然掠过前方的毕方,语调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闲适:“但凡明眼人,皆能洞察飞鹰山庄出了大事,与之相较,中山城其余之地仍旧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若非在飞鹰山庄内寻仇,以解心头之恨,我实在难以想象,你的高徒还会何处。”
毕方直视着陆可的眼眸,面容紧绷,沉默如山,而陆可亦是以同样的平静回馈这份凝视,二人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河流缓缓流淌,却又静默无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直至毕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中交织着无奈与复杂,她终于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还是让人那么讨厌。”
陆可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平静如止水,对毕方的言辞似乎并未留下任何涟漪。
毕方的话语仿佛石沉大海,未激起陆可心中的半点波澜。
他淡淡回应:“如此,便请恕我爱莫能助了。”
言罢,陆可轻轻转身,步伐不急不缓,似是要就此离去。
毕方面色一变,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连忙唤道:“陆侍读,且慢!”
陆可闻声,脚步微微一顿,头部轻轻一侧,目光平和却带着几分疏离:“你知道,我早已辞官归隐,如今不过是一介平凡布衣罢了。这等事务,我实在难以插手相助。”
“不!你可以帮我!”毕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自小巷深处传来,仿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据我所知,飞鹰山庄之内,除中山城的府尹大人外,尚有犬子陆洛童身在其间。他身为刑部侍郎,官居三品,品秩远在寿昌之上。加之他此行乃奉皇命而为,若飞鹰山庄有变,无疑将以他为尊,号令四方……”
“但请你别忘了。”陆可的话语冷不丁地插了进来,打断了毕方的滔滔言辞,在小巷的狭窄空间里回荡,“萧泽亦在飞鹰山庄之内。论及品阶,他乃一品大员,位极人臣。若他有意插手,局势又将如何,岂非一目了然?”
毕方的眉宇间轻轻蹙起一抹细纹,双眸中闪烁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恳求之光,语气也随之柔和了几分:“可我听说,令郎与萧泽情谊深厚,形影不离。倘若陆大人愿意伸出援手,我想,萧泽那边,自会网开一面,不至过分刁难。”
言罢,她静静地凝视着前方,背影对着她的陆可。
陆可的面容上波澜不惊,侧颜轮廓在光影交错下更显沉稳,眼睑微微垂落,仿佛正沉浸于深深的思索之中。
毕方满心期待又夹杂着一丝紧张,目光紧紧追随着陆可的背影,静待着他那即将落下的答复。
陆可的声音轻轻地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他缓缓言道:“你也说了,只是‘听说’罢了。再者说,他可是萧珩的儿子。萧珩的脾性,你心知肚明,他的儿子,又岂会轻易为他人的话语所动?”
言毕,陆可不再给予身后的毕方半分眼神,足尖轻点,便迈着轻盈的步伐,继续向前方踱去,仿佛那尘世纷扰皆与他无关。
毕方面上掠过一抹慌乱,急切地呼唤着:“陆侍读!陆侍读!陆可,你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