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城下,一炷香后,魏军再次发起猛攻,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弥漫的硝烟,将城墙内外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凄厉的暗红……
北城、西城、东城,每一处城墙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唯独南城,因距离魏军主营最远,受到的攻势相对较弱,守军也因此被不断抽调,增援其他更为危急的城头。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张合的杀手锏出动了!
“杀!
原本稀稀拉拉进攻南城的攻势突然加强,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魏军死士,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冒着箭雨和滚石,朝着南门发起了冲锋!
在他们身后,数架被加固过的重型冲车发出沉闷的怒吼,在数十名赤膊壮汉的奋力推动下,狠狠地撞向南门!
“咚!”
“咚!”
“咚!”
冲车的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剧烈颤抖,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门钉开始松动,木屑纷飞。
城门后的汉军士兵用尽全力,用木桩死死抵住,却依旧被震得气血翻腾,前后晃动。
“顶住!给我顶住!”
南城守将声嘶力竭地吼着,然而,魏军的攻势太过突然和猛烈。城头的箭矢和滚石虽然不断落下,却难以阻止死士的登城。
“噗嗤!”
一名魏军死士身中数箭,却浑然不顾,嘶吼着将手中的钩索奋力甩上城头,死死勾住城垛,随即如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紧接着,更多的钩索搭上了城墙!
“拦住他们!”
城头的汉军士兵挥舞着长矛,与爬上来的魏军死士展开了惨烈的搏杀……
一名汉军士兵被砍断手臂,却死死抱住对手一同滚下城墙,另一名魏军死士刚刚爬上城头,立足未稳,便被三支长矛同时贯穿!
然而,魏军死士实在太过凶悍,他们如同疯魔一般,完全不顾自身伤亡,只知道疯狂地向前冲杀。
猝不及防之下,数十名魏军死士已然突破了汉军的防线,在城墙上撕开了一道缺口,后续的魏军正源源不断地涌上,眼看南门就要失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吼在战场炸响!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随着这声怒吼,一队身披重甲,手持陌刀与腰间挂着环首刀的汉军士兵,从城内甬道冲杀而出,一下子就将原本的颓势止住了!
他们正是如今山南府中原属于霍峻麾下陷阵府的精锐,原本的诸府虽然重新整合,但各府原本的精锐自然被几名统帅带到了自己的麾下……
这支精锐的出现,瞬间扭转了战局!
他们组成紧密的战斗队列,那些刚刚还在疯狂冲杀的魏军死士,在这支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步兵面前,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墙,攻势瞬间被遏制,随即被无情地碾压、粉碎!
原来,霍峻早已料到张合可能会有后手,他麾下一千陷阵精锐,除了自己亲领两百作为总预备队外,其余八百人早已分成四队,潜伏在四门之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在南门告急的瞬间,驻守此地的两百陷阵锐士便作为最后的底牌立刻投入了战斗!
“放滚木!砸冲车!”
“陌刀手上前!刀盾手掩护!”
霍峻冷静的声音透过厮杀的喧嚣,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耳中。
在陷阵军挡住死士的时间里,他已经赶到了南门城楼,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斗。
在他的调度下,无数滚木礌石被推下城墙,精准地砸向城下的冲车,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城头的汉军士兵在他的鼓舞下,士气重振,依托陷阵精锐构筑的坚固防线,与冲上来的魏军展开了殊死搏杀。
“噗嗤!”
“噗嗤!”
“呀!”
一名汉军什长,胸前背后插着数支箭矢,鲜血染红了甲胄,却依旧怒目圆睁,挥舞着环首刀,奋力砍翻了两名试图越过他防线的魏军士兵,这才力竭委顿,倒在血泊之中。
另一边,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汉军,被一名魏军长矛刺穿了肩膀,剧痛之下,他却没有后退,反而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身体,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对方的喉咙上,一同翻滚着坠下了城墙……
霍峻看着眼前这如同绞肉机般的惨烈景象,面色沉静如水,丝毫不慌,如今麾下的士兵并未全部压上,他甚至于还保留着一千预备兵留作后手,等待着张合露出破绽……
他知道魏军虽众,但鄢陵城墙狭窄,两万大军无法同时展开,只能轮番添油。
而他麾下虽只有数千人,却能依托城防,轮番上阵,以逸待劳。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握有陷阵精锐这张王牌,足以应对任何危机。
“弓弩手,压制敌军后续部队,阻止他们增援!投石车,继续砸毁敌军云梯和器械!一定要将魏贼赶下去!”
“喏!”
激战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又从黑夜厮杀到半夜……
张合数次调整部署,甚至亲自披甲上阵,擂鼓助威,试图一鼓作气拿下南门。
但在霍峻的指挥和汉军的抵抗下,鄢陵城始终如屹立不倒,魏军付出了数千人的惨重伤亡,尸体在城下已经堆积如山,却依旧未能踏入鄢陵城半步。
看着城头那面在硝烟中虽然残破,却依旧迎风飘扬的赤黑色龙旗,听着城内隐约传来的汉军的怒吼,张合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传令!鸣金,收兵……”
最终,张合疲惫地挥了挥手,嘶哑着声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魏军士兵已经连续鏖战了近六个时辰,早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再打下去,除了徒增伤亡,毫无意义。
城外,精疲力竭的魏军士兵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数不清的尸体。
鄢陵城头,死里逃生的汉军士兵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而霍峻站在城楼,望着撤退的魏军,嘴角却浮起一丝的微笑,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知道,要想守住这鄢陵城,只靠防御是不够的,必须让张合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才能真正拖住魏军南下的节奏,为法正争取宝贵的时间。
他知道,现在正是魏军最为松懈、最为疲惫的时刻!反击的机会,来了!
“传令!”
霍峻的声音陡然提高:“预备队,随我出击!向城外放烟花,通知吴兰将军,让他率骑兵从侧翼袭扰!张合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今日,便让他尝尝反客为主的滋味!”
“喏!”
就在魏军后队缓缓撤离鄢陵城墙范围,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鄢陵城南门上空,一朵耀眼的赤色焰火陡然升空!
紧接着,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杀!”
霍峻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亲自率领着刚刚轮换上来的数百名预备队以及麾下陷阵精锐从城门中杀出,直扑向正在撤退、队形散乱的魏军后队!
与此同时,一直在鄢陵城外与魏军游骑缠斗、早已得到霍峻密令的吴兰,在看到焰火信号的瞬间,也立刻甩开了一直纠缠于他们的魏军骑兵,朝着张合的中军大纛所在斜插了过去!
“将军!不好了!汉军……汉军杀出来了!”
一名魏军偏将惊恐地指着从城门冲出的汉军,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
张合闻言大惊失色,猛地回头望去,正看到霍峻亲率精锐杀出城来,而侧翼吴兰的骑兵更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插魏军中军!
张合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有想到,鏖战了整整一夜,他麾下的魏军已是人困马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城内的霍峻,竟然还有余力发动如此凌厉的反击!
“快!后队变前队!预备队顶上去!挡住他们!”张合厉声嘶吼着,试图稳住阵脚,心中暗道:这霍仲邈,莫非是怪物不成!
但是魏军刚刚结束惨烈的攻城战,身心俱疲,整个队伍都处于一种松懈和混乱的状态,哪里还能在仓促之间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就在魏军将领手忙脚乱地试图调动部队时,霍峻率领的汉军步卒已经如同狼群般狠狠地撞入了魏军的后队!
“杀!”
霍峻手中的环首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他身披重甲,勇不可当,冲在最前。一名尚未反应过来的魏军士兵,甚至来不及举起武器,便被他一刀劈翻在地!
“噗嗤!”
望着眼前缓缓倒地的魏军,霍峻高举起染血的环首刀,须发贲张,怒声大喝:“将士们!随我冲锋!斩杀曹贼!”
“杀!”
数百名汉军精锐紧随其后,如同虎入羊群,对着混乱的魏军展开了无情的追杀!
与此同时,吴兰率领的汉军轻骑疾风般冲进了魏军的阵型之中,魏军骑兵在后紧追,但先机已失,只能跟在吴兰屁股后面吃土……
“杀!”
吴兰一声大喝,手中长枪挥舞如龙,一马当先,直接捣向魏军中军!
“噗嗤!”
“噗嗤!”
战马嘶鸣,长枪突刺,马刀挥砍!汉军骑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在魏军步兵阵中肆意冲杀,带起一蓬蓬血雾!而魏军步兵根本无法抵挡骑兵的高速冲击,阵型瞬间被撕裂、冲垮!
在这种情况下,断后的魏军士兵拼命向前,而前面的士兵又被吴兰的骑兵冲乱了阵脚,整个魏军的撤退队列,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彻底陷入了混乱……
“稳住!都给我稳住!不准乱!满宠!快!指挥起来!违令者,杀!”
张合目眦欲裂,眼看大军即将溃败,他知道,一旦形成溃败之势,别说再图鄢陵,恐怕这两万大军都要交代在这里!
危机之下,满宠也不含糊,他猛地拔出佩剑,厉声喝道:“亲卫队!随我顶上去!挡住汉军!后退者,斩!”
与此同时,张合则亲自率领着数百名最为精锐的亲卫骑兵,迎着吴兰骑兵的锋芒顶了上去!
霍峻见张合亲自率领中军压了过来,知道便宜已经占尽,再打下去,己方兵力不足的劣势就会暴露,当即立断,大喊道:“鸣金!全军撤退!退回城内!”
于是,就在张合亲卫队堪堪挡住吴兰骑兵的冲击,准备反扑之时,霍峻率领的步卒已经潮水般退回了鄢陵城内。
吴兰的骑兵也毫不恋战,一个漂亮的迂回,甩开了魏军亲卫队的纠缠,也顺势退入城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击战,来得快,去得也快。然而,魏军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惨重的。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魏军在混乱中至少又损失了千余名士卒,就连士气都收到了严重的打击,经过这番惊吓和追杀,许多魏军士卒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张合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士气全无的麾下士卒,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霍峻这记回马枪,打得他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原本计划休整半日便再次攻城的打算,也被迫继续向后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