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望江楼风景最好的雅间内,烤肉已经呈上来了,炭烤的烤肉闻着感觉还可以,梁崇月亲自给李彧安夹了一块:
“尝尝看,看看这外头的和宫里的比哪里的更好吃些。”
梁崇月对这些烤肉兴趣不大,吃多了容易上火,只用了几块就不吃了,倒是看着李彧安确实喜欢的样子。
“喜欢吃过几日再来,若是叫御膳房的厨子学着做,别吃撑着了,朕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宫。”
梁崇月今日出来不只是想看看贡院情况,还预备看看这届考生的大体情况如何。
“臣妾是男子,胃口大些,从前身体不好的时候吃不了这些,现在就更偏爱这些一点。”
梁崇月见识过李彧安身娇体弱的时候,虽然长得像个鬼,体质却和瓷娃娃一样,恨不能一碰就碎了。
“那你慢慢吃,朕去窗边看看。”
梁崇月起身走到窗边,朝着底下看去,望江楼的位置极好,一眼能看到很远。
因着考生不一样的穿着,梁崇月一眼就能看出底下这些人里哪些是赴京赶考的考生,有对万事新奇的,也有愁云密布、担忧前程的......
科举是人生的风水岭,梁崇月看着看着就把目光尽数聚焦在了那些穿着简单、目光警惕的女子身上。
这些人也是进京赶考的考生,一年时间就过了童试和乡试,若不是喜爱读书,绝做不到这样迅速。
她加开恩科,准许女子科考,但同是考生,男子走在大街上,不会担心有什么歹人出现,可女子却不同,皇城根下都是权贵,家境好些的,身旁会带着随行的家丁,大都是怕山高路远,女子在路上遭遇不测,但其中也不乏有家境一半的女子。
她们今日能站在这里,要付出的是远超男子千倍百倍的努力,其中的辛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梁崇月看着看着就出神了,直到李彧安站到她身边朝着底下伸出手指出声,她才慢慢回神。
“陛下,您看那,那女子好像也是进京赶考的,不过瞧着状态不大好的样子。”
梁崇月目光顺着李彧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见一女子身上备着书箱,走路摇摇晃晃的,不大稳当。
“平安。”
梁崇月朝着招呼了一声,平安立马推门走了进来。
“奴才在。”
梁崇月手指着那女子现在的位置对着平安道:
“去帮一帮,别叫朕损失一个人才。”
平安领命后迅速朝着底下而去,梁崇月站在窗边看着底下的百样人生陷入了沉思。
望江楼底下的女子在平安赶到前就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摔倒在了路边,很快便有人围了上去,梁崇月的手拍在了窗框上,第一次嫌平安跑得慢,早知道刚才就叫承钊去了。
心中刚抱怨完,平安就出现在了视野内,朝着人堆挤了进去。
有平安在,梁崇月心中放心了些,没一会儿,人堆就散开了,那女子身旁陪着的却不是平安。
梁崇月看着平安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那女子身边已经有了一位老妇和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两人买了吃食给那女子喂下后就在人身边守着,等着人醒来。
平安没赶上,第一次没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心中仿佛有千万匹马儿踏过。
梁崇月接收到平安抬头请示的视线,伸出手指朝着底下晃了晃,示意他先不要回来。
梁崇月瞧那老妇和男子的打扮应该是京城里头住着的,但家中定当并不太富裕,这几日望江楼底下的吃食可不便宜。
“陛下才开女子恩科两年,这还只是第二年,这样家贫却能考过乡试的女子往后只会越来越多,科举在三月后,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京城一切昂贵,不是她们这样的女子可以消费的起的。”
李彧安话中有话,说的不只是女子前来科举一路不易,更多的是,自古男尊女卑之事,如今她登基称帝,也才不过一年有余,这条路是杀出来的,踏着无数尸山血海走上来的。
不愿意她登基的,死在她手上的臣子不计其数,她想要改变男尊女卑的旧习道阻且长,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
这些女子可以前来参加京城会试,是自身努力的结果,她不相信在她登基之前会有哪家因着女儿不愿意读书就威逼利诱的,父母望子成龙,却盼着女儿得嫁高门,好继续帮协兄弟。
她开创了女子也可以为帝的先河,准许女子科考,但那些为人父母的思想却不是她能左右的,这些女子今日能走到这里,吃了许许多多的苦,不论家境好坏,若是考不取功名,等待她们的不会是如男子落榜时父母的安慰,亲朋的鼓励。
男子年幼中举可被称为文曲星下凡,但这些女子一年之内通过童试、乡试走到这里,失败回家,说不准等待她的只会是家中简单挂上的红绸,和从她出门那日就开始准备的粗糙的红色嫁衣。
她努力的最后也只得来自己聘金翻上一番,家中破败的房屋翻新,兄弟成婚,她出嫁。
这不是她梁崇月想要的,只一年光景就能走到这里来的女子又岂会是等闲之辈,她要彻底改变男尊女卑的根本就要在这件事上为这些女子撑腰。
只有斩断了这个后顾之忧,她才能等来更多意识觉醒、不愿安于现状的女子。
男子科举关系着好几个家族的兴衰,女子科举更像是一条自我救赎的道路,这条路上荆棘遍地,想要过去都得血淋淋的被扒掉一层皮,忍着疼,忍下这条路上的孤独,等到血肉重新生长。
“彧安有此仁心,朕果真没有看错。”
梁崇月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个悠悠转醒的女子身上,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算,或许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但这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