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槛上坐了一个小时。
稍有困意的时候又上了楼,包子的红色三角裤衩支起了帐篷。
这厮不知道又在做什么美梦。
躺在藤椅上,刚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阿黎便带着满身露水回来了。
她腰间多了一个褪色的地址包,白色百褶裙也换成了登山装,皮靴上还沾着新鲜的红土。
“收拾装备,跟我走。”
她往桌子上甩了一张地质图,我瞥见月牙湾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圈住。
包子被惊醒,赶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大小姐,这是要进山?我这腿可经不起折腾啊。”
“想发财就闭嘴。”
阿黎从柜子底下翻出登山绳:“你的腿好没好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昨晚你玩的比谁都欢。”
说着,她又走到我面前,将我胸口的绷带拆开,伤口结着褐红色的痂,用手一碰,痒痒的。
“疼不疼?”
我轻轻点头,说有一点。
“你知足吧,别人一个月好的伤,你十几天就快好了。”
这时闫川已经默默穿好衣服,他正在往背包里塞防水手电,关键时候,还是老闫靠得住。
阿黎又帮我在伤口上涂了一些青绿色的药膏,有股薄荷味,凉凉的,很舒服。
包子见状,嚷嚷着也要涂,阿黎丢给他一个药瓶:“想涂自己涂。”
包子撇撇嘴,裹着被子从床上下来,无比得瑟的说道:“本来还想以病号的身份享几天福,我不装了,好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他装逼的成分大,腿里打了钢板,哪有那么快好?
就是抹神油也好不了那么快啊。
“包子,要不你和闫川在这等着,我和阿黎……”
我还没说完话,包子就挥手打断了。
“少来,咱们帅气逼人组合一直是有福同享,有妞同…咳咳,有难同当。”
他之所以这么大义凛然,就是想凑热闹。
包子的性格,除非自己挂在了墙上,要不然永远不会消停的。
想想第一次见他,是因为他药翻了药王谷里的人,我就想笑。
那时候的我俩,还是对什么都一窍不通的毛头小子。
越野车在环海公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咸腥的风里渐渐混入了铁锈味。
我并没有询问阿黎昨晚和彭龙召去了哪里。
每个人都有秘密。
转过一片山坳,整片赤红的的断崖就像被巨斧劈开一样矗立在眼前。
红木崖。
赭红色的岩层在烈日下泛着血光,彭龙召说的没错,这地方确实像凝固的血浪。
“二十年前,地质队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他们以为是普通的溶洞。”
下了车以后,阿黎突然开口,手指划过岩壁上的凿痕。
包子拄着木棍凑近岩缝:“这破石头能有啥宝贝?”
“金齿部把盐井藏在溶洞里。
阿黎用匕首刮下岩壁白霜:“看到这些结晶没?南诏国时期,这里产出的井盐能换等重的黄金。”
我摸着岩壁上的鱼形刻痕,突然想起银瓶上的纹样。
“谏言说金齿天门开,入口是不是在潮位线下面?”
阿黎赞许的挑了一下眉。
“潮水每天退两次,午时三刻水位最低,还有四十分钟。”
她看了一眼浪涌,海水在狭窄的月牙湾里翻涌,拍在礁石上溅起白浪。
我们卡在退潮的空档钻进岩缝,咸湿的水汽立刻糊住口鼻。
闫川打头阵,手电光照开黑暗,照亮了溶洞顶部倒垂的钟乳石。
“小心青苔。”
阿黎刚喊出声,包子就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他手里的手电筒滚进暗河,光束在水面跳动两下就彻底熄灭了。
“草,怎么这么滑?”
我上前扶起包子,这一下摔的可不轻,还好他肉多。
暗河在我们脚边涓涓流淌,水声在溶洞深处回荡成诡异的呜咽。
走着走着,岩壁上渐渐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有些凹陷深处还残留着焦黑,像是千百年前的火把架。
“前面分叉了。”
闫川的手电光停在一处石龛上,褪色的壁画依稀可辨。
戴羽冠的祭司正在朝虎头碑跪拜。
“走右边,南脉主祭祀,北脉葬工匠。”
我盯着阿黎的后颈,她这一夜,看来了解了不少东西。
闫川闻言,毫不犹豫的走到右边的通道里。
走着走着,通道突然变窄,岩顶几乎擦着头皮。
我侧身挤过隘口时,背包带勾住突出的石笋,哗啦啦拽下一片碎石。
寂静中突然响起扑棱棱的翅膀声,黑压压的蝙蝠群劈头盖脸扑来。
“蹲下!”
阿黎把我按进积水里,冰冷的水灌进领口,蝙蝠翅膀扇起的腥风扫过我的脖子。
混乱中,我听见包子在骂娘,闫川的手电筒也在乱晃。
等最后一只蝙蝠消失在洞口时,阿黎突然僵住身子,手电筒照向前方,水面漂浮着半截朽木,上面还缠着褪色的尼龙绳。
应该是二十年前的登山绳。
“退潮还剩十五分钟。”
阿黎盯着腕表,秒针的走动声在溶洞里格外清晰。
绕过坍塌的钟乳石堆,豁然开朗的洞窟里赫然立着一座青铜祭台,三足香炉与我们在寨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表面覆着一层青绿色铜锈。
包子刚要伸手,阿黎的手挡住他的手腕:“想死就碰,金齿部的毒不知道你的药能不能解。”
包子悻悻的收回手,我们绕到祭台后方,看到了虎头碑,上面的火草文在手电筒的光下像活过来一样。
我掏出银瓶想要比对,突然听见闫川的低吼:“进水了!”
回头望去,暗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潮水裹着白沫漫过祭台基座,刚才的通道已经变成翻涌的水道。
“找高处!”
阿黎拽着我往岩壁裂缝里钻,包子落在后面,一个浪头扑过来,差点把他卷走。
闫川返身去捞他,两人在激流中撞上青铜香炉,一声巨响后,祭台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被阿黎推进岩缝时,最后看见闫川的黑色短袖在浑浊的水面一闪而过。
“包子!川子!”
咸涩的海水呛进气管,手电筒光束在水下折成诡异的绿色,岩缝另一头隐约传来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