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长途火车的人都知道,坐的时间久了,两只脚都浮肿起来。
我站起身,打算去吸烟区透透风,路过那苗族姑娘那里,还特意看了一眼她的画本。
原本画的火车车厢,此时已经变成了窗外的风景画。
她画的惟妙惟肖,让我不禁心生佩服。
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四五个男人正在吞云吐雾。
本来想到这里透透气,现在看来还不如回去闻臭脚丫子味儿。
当我再次挤回座位时,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坐在我的位置上,他拿着一只瓷盘凑到包子跟前说:“小兄弟,方才我见你能辨别虎鞭的真假,那你帮我看看这青花瓷盘,说的是乾隆年间的。”
包子哪会看这东西,他正好看到回来的我,对光头扬了一下头:“我小弟在这呢,这种小事我一般不看。”
这逼是让他给装圆了。
人多,我给你一个面子。
我接过光头递过来的瓷盘,用指甲弹了弹盘底,这东西也就能骗光头这种人傻钱多的。
“景德镇去年批发的,化工颜料,微波炉专用。”
“妈了个巴子,说的给我抵十万块钱,龟孙坑爹呢!”
光头拿着盘子讪讪坐了回去,我的屁股刚坐下,刚才卖给包子盒饭的大妈又推着餐车过来了。
她看到了我们刚才帮光头鉴宝,于是也来了兴致,扯开衣服上的两颗扣子,露出一个深绿色的玉质吊坠。
“小伙子,帮我看看这东西呗?商场中了一等奖,补二百块钱买的。”
听她这么一说,这吊坠练上手都没有必要了。
“玻璃的。”
“琉璃的?什么琉璃的?”
这大妈耳朵咋还不好使呢?
周围的乘客哄堂大笑,有的还跟着起哄:“汉朝琉璃,价值一千万!”
此时列车长来维持秩序,等都消停了以后,我才发现那个苗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座位上还留着一枚蝴蝶银饰。
火车经过红河州时,夕阳把梯田染成了金箔色。
包子趴在小桌板上呼呼大睡,口水把袖子湿了大半。
闫川这小子的脑袋已经枕在隔壁大妈的肩膀上,大妈看起来还挺享受的。
我也耷拉着脑袋,很困,刚问了列车长,要补卧铺的话,得晚上十点以后才能有空位。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靠,时长五分钟,我正在伸懒腰,忽然有人往我们的小桌板上扔了一包玉溪。
就闫川爱揣烟在口袋留着招呼人,我们也没人吸烟啊。
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寸头冲我一笑。
“三妮姐让我给你捎个话,下车后去四方街茶馆。”
我刚想追问,寸头已经转身离开,片刻后消失在吸烟区腾起的青雾里。
“贾三妮不是说不去滇南吗?”
包子揉着眼睛嘟囔。
“也不一定是他,或许是她帮忙联络的其他接头人。”
包子伸了个懒腰,把闫川拍醒。
“直接打个电话的事,还非得玩神秘叫别人传话,啊哈…问问列车长,多花点钱能补卧铺不?”
第三日清晨,火车缓缓停靠在廷尉站。
月台上飘来烤肉的焦香,扛着竹篓的白族阿妈们挤在出站口,银饰碰撞的声音像山涧流水。
“果子,你要不要买点东西给紫意带回去?”
我正想买一串雕梅,忽然听见有些熟悉的粤普。
“这银镯怎么卖?”
顺着声音望去,我看到了我这人的侧脸。
白胜。
南粤珍奇会的白胜!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两个胖子和瘦子!
他们那天晚上让我和时紫意受伤。
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南粤珍奇会,不是任贤良就是白胜指使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紧了拳头。
闫川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摇了摇头。
“人多眼杂,从长计议。”
我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白胜买了银镯离开。
“他大概率也是为了贾三妮说的那个银瓶来的,咱们先去四方街茶馆找接头人,回头在找这个白胜算账。”
“呼”。
如果白胜是一个人来的廷尉,那我无论如何都得让他永远留在这里。
如果还有其他南粤珍奇会的成员,那我更不介意挖一个大点的坑。
四方街茶馆。
二楼雕花木窗半开着,飘出普洱茶特有的陈香。
穿皮褂子的马帮汉子蹲在门槛外抽水烟筒,铜锅里的乳扇正滋滋冒着奶香。
“三位阿哥,楼上请。”
白族姑娘身上的银饰叮咚作响,领着我们三个踩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二楼临窗的茶桌旁坐着一个穿扎染布衣的女人,二十多岁,手腕间的银镯随着斟茶的动作泠泠轻响。
包子一上来就盯着人家盘发上的银蝴蝶发簪发愣。
他小声对我和闫川说,这发簪起码几百年的历史了,能值不少钱。
“三位,过来品茶么?”
女人用茶夹翻动着烤茶罐,深褐色的茶叶在陶罐里翻滚。
“收费么?”
女人听我这么一问,居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配合着他白皙的皮肤以及民族服饰,居然出奇的好看。
“三位可不是缺钱人,还会付不起一壶茶钱?”
女人说着,连倒三杯热茶出来,包子大大咧咧的坐了过去,把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是这么喝的?净糟蹋东西。”
闫川很鄙视包子这种牛饮而尽的粗鲁动作。
“白族三道茶,讲究一苦二甜三回味。”
闫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阿姐,你怎么先上甜茶?”
女人眼尾笑出了细纹:“小阿弟懂的不少,第一杯苦茶让这位阿哥喝了。”
我才反应过来,女人倒的茶不是给我们三个一人一杯,而是给一个人的。
包子的脸苦的跟第一杯茶一样:“美女,你得再给我一杯甜茶。”
我拽开凳子,坐到了女人对面:“说正事,贾三妮让我们来找你?”
女人伸出芊芊玉手,说道:“阿黎。”
我轻轻碰了一下她冷白皮的手:“吴果。”
包子见状,立马伸出猪蹄般的大胖手握住人家:“我叫包小谷,叫我包子就行。”
我无语,这家伙这么快就忘了陆小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