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时,幻乐府南坡的平田军营地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篝火。
刘懿站在中军帐前,望着三里外蓬莱殿仍未熄灭的火光,鼻尖萦绕着松脂燃烧特有的焦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凌源城仓皇出逃的夜晚,当时也是这般混合着血腥的气息。
今日白天,面对千军万马不可撼动的紫色盔甲,刘懿下达了撤军命令,平田军骑卒们以令而行,在幻乐府南三里处安营扎寨,起火造饭,暂时休息。
平田军主动褪去,戏龟年并未遣麾下门徒乘胜追击,反而命令所有人即刻撤回蓬莱殿救火,不一会儿,蓬莱殿的火光中,紫色渐渐消退。
一切果然如刘懿所料,以音化形的紫色铠甲,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失去效力,那直冲天际的紫色光柱亦随之消散,戏龟年之所以没有乘势而来,为的便是掩人耳目。
\"君侯,各营伤亡清点完毕。\"参军捧着竹简趋步而来,甲胄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阵亡四百三十七人,重伤......\"参军忽然哽住,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平田军此战竟无重伤者,那些被音刃所伤的士兵,皆在撤回途中经脉爆裂而亡,死状可谓凄惨。
刘懿心知肚明,他轻轻摆摆手,示意参军退下,吞鸿剑鞘不经意间在沙盘边缘敲出清脆声响。沙盘上代表蓬莱殿的陶俑已被炭火熏黑,四周散布着折断的小旗——那是三个时辰前己方进攻失败的标记。
\"以音化甲的秘术,终究要依托释放者本身的气机。\"乔妙卿捧着热汤从帐后转出,裙裾扫过地面时带起细小的灰尘。
她将陶碗放在案几上,葱指轻点沙盘中蜿蜒的沟壑,\"江湖传言,蓬莱殿下埋着秦朝乐府的十二律吕钟,每逢朔月,钟鸣自响,不过,这等奇景,没人见过!\"
刘懿瞳孔微缩,突然抓起案头一本《乐经》的残卷。发黄的绢帛上,用朱砂圈着的\"应钟\"二字格外醒目。他想起撤离时瞥见的诡异景象:那些紫甲剑士退回殿内后,冲天光柱并未直入云霄,而是如蛇蟒般钻入地底。
刘懿梦然醒悟,自顾自道,“或许,那些紫色盔甲的能量来源,并不是戏龟年本身的气机。是埋在蓬莱殿地下的吕钟存储的能量,而戏龟年,只是‘以音化甲’秘书施展的一个媒介而已!”
乔妙卿亦颇为震撼,喃喃自语,“原来如此!蓬莱殿地下的吕钟长年累月积攒气机,接下来的交战不知道又有什么千变万化,那这样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刘懿果决地道,“只要想办,就没什么难办的!”
刘懿站在中军帐门,来回踱步,一股松木烧焦的浓烈香气传来,他缓缓抬头,看着蓬莱殿仍旧未灭的大火,情绪时而萧索,时而盎然,最后目光灼灼地瞪着蓬莱殿。
刘懿十分了解自己,他生来胆小谨慎,这份胆小谨慎却造就了刘懿,让他时时处处事事谋定后动、三思后行,从不敢放手一搏,今日,他亦是如此。
面对刘懿的突然撤兵,所有人都非常不解,但是,刘懿有他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既成的事实和接下来的胜利,也会进一步证明他的判断。
纵然戏龟年可以调动地下存储的气机,他刘懿,亦会啃下这块儿硬骨头!
“懿哥,初冬夜寒,还是披上一件外套吧。”乔妙卿为刘懿披上了一件外搭,温柔地从身后搂住了刘懿的腰。
乔妙卿的温柔,让刘懿在寒夜身心俱暖,他双手按在腹部,与小娇娘十指相扣,小两口就这样安静地站在万籁俱寂的初冬之中。
过了一小会儿,刘懿轻轻揉了揉眉宇,神色也一阵明灭不定,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他轻轻攥了攥乔妙卿的手,小声问道,“妙卿,几时了?”
乔妙卿深陷在爱情的美好,柔腻道,“和你在一起,爱几时就几时,管他呢。”
刘懿微微一愣,旋即干笑了两声,转身捏了捏乔妙卿的脸蛋儿,宠溺地道,“卿思我,我思国事。可见,卿之爱我,远甚我之爱卿啊!”
“君若日日思我,我便不思君了!”乔妙卿看着刘懿,微微轻笑,她笑着的时候就有两个酒窝,倾国又倾城,小娇娘温声解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终日沉浸男欢女爱,便不是我爱的那个懿哥啦!”
“世间纷繁,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刘懿仰天大笑,轻吻小娇娘额头,“夫人,现在几时啦?”
乔妙卿还未回答,候宇途便已驰马而至,下马后,他大步流星走来,这刚劲粗糙的东北汉子快人快语,“禀报君侯,末将按君侯吩咐,规划分部,筹度兵事,第一轮负责袭扰的五百铁骑,已经全部到位。”
“好!候校尉辛苦!周校尉伤势如何?”刘懿关心地问道。
候宇途大笑道,“活的挺好,背上大片淤青,正躺在床上哭唧唧呢!”
刘懿嘴角翘起,“那便好,待此间事了,叫周校尉请你吃酒。”
候宇途朗声笑道,“一杯哪够!酒逢知己千杯少,周校尉至少要赔我望南楼一半儿的酒。”
说话间,巡夜士兵敲着竹杠,当当正正地来了一句,“子时已过,小心火烛。”
候宇途忽然精神大振,身体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刘懿,“军侯,初七,到啦!”
刘懿转头侧望,双目迷离,轻言轻语,“辛苦候大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