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门房老头面前的小安已经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跟对方年龄相仿的老头,在这门房老头下班的路上,小安拦住对方,把他拉进了一个小酒馆。
看对方一脸面善,且没有恶意,门房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小安进了小酒馆。
虽说对于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头素未谋面,可被对方的热情感染之下,门房老头还是跟着坐到了桌子前。
“咱老哥俩第一次见面,稍安勿躁,等下我再跟你细聊。”
把门房老头安排坐下,小安就去点菜,四个菜,一壶酒,一包烟推到门房老头的面前,门房老头这个看别人眼色行事的老头立马有掏心窝子的冲动了。
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被人这么恭维,受宠若惊的门房老头激动的不知说啥好,嘴巴哆嗦了几下,想站起身,却被小安给按住了。
陌生老头自称姓陈,老家江北六合的,因为儿子无故旷课,被学校开除,老陈东打探西打探,才知道几日前儿子因参与共党的案子被抓了,目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因为没有门路,想托门房老头帮着打探一下,无论是生是死都会重谢。
说着,小安装扮的老陈往门房老头的兜里塞了一把钱。
门房老头立马笑得脸上开满了菊花,从下坠的感觉判断,这一把钱不少于十块大洋,顶他半个月的薪水。
“老陈兄弟你太客气了,我这——”
小安装扮的老陈摆摆手,然后抄起酒壶就给门房老头满上。
“老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是当爹的,你肯定理解老弟我,我家里那口子一个劲哭,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一个种地的,在这南京城也没有门路,我东打听西打听,最后说人被你们什么特,什么处抓了,我想托你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回事。”
好酒好烟招待,还给钱,活了多半辈子的门房老头第一次被人求,听了老陈的话,他恨不得把心扒出来给对方看,他攀住老陈的肩膀道:“你也知道老哥没什么本事,就是一看门的,这天天的人来人往 的,你容我想想。”
“不急,不急,咱老哥俩慢慢喝慢慢聊,来,走一个。”
小安端起酒杯,跟门房老头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
虽说小安不喜欢喝酒,可毕竟求人家,自己要是不喝,对方一定不敢畅饮,说不定有所保留,那就事与愿违了,一顿酒钱无所谓,打探不出陈龙的消息就亏了。
门房老头也有口气干了,完了抹抹嘴巴,赶紧端起酒杯,小安正等着给他倒酒呢。
虽说这门房老头是见过世面的人,问题是特务处的哪个人不是他抬头看的人,哪怕新进来的毛头小伙子,那也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这个年龄,有这么一份糊口的工作可不易,轻易的不敢丢饭碗。
问题,今天这老陈让他有一种无以言明的开心和感动,其实就一句话的事,人家又是烟酒又是菜饭,最重要的是还给钱,给的还不少,问个事,哪要这样啊,谁不是当爹娘的,为孩子的事,就是不给钱不请吃饭也得告诉一声不是。
“我可听说过,你们这什么特务处,不亚于龙潭虎穴,一般人提都不敢提,是真的么老哥。”
老头笑笑,高深莫测的,在外界这么传说没错,因为特务处拥有的权力比警察都大,但是要说龙潭虎穴,显然是夸张了,特务处也是政府的一个部门,里面的人照常上班下班,根本没外边说的那么夸张。
“那都是传说,不过呢,这特务处是比别的单位严一些,除此之外也没啥。”
老头跟小安又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作为被请的一方,主家干了,客人断没有不干的道理。
小安知道,只有让老头喝舒服了,问话才会没有障碍,特务处的规矩老头不会不懂,虽然他知道的仅仅是皮毛,或者说一丁点,但是,毕竟整天在特务处待着,他接触的信息远比一些外人要容易的多,更何况中国就是个人情社会,有人好办事,有熟人更好办事。
“老哥,你说,我就不明白了,毛蛋孩子懂啥,怎么抓了不放。”
门房老头笑笑,故作深沉地呷了一口酒,然后抄起筷子,夹了一个花生米丢到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老弟,就凭咱哥俩这缘分,老老哥我也不能瞒你,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还真的让你打听着了,五天前吧,还真的抓了俩小子,一个放了,另一个不知道弄哪去了。”
“一个放了?另一个不知道弄哪去了?”
小安故作吃惊的说道,心里已经知道,放了的那个就是王前来,不知弄哪去的定是陈龙无疑。
“嗯,一个放了,另一个确实不知道弄哪去了。”
老头点点头,自顾自干了一盅,这么好的酒,他轻易可是喝不到,不喝真的亏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啊,一个大活人还能弄哪去?会不会杀了吧?”
门房老头摇摇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会,这特务处要杀人也不会在这里,都是拉到外边枪毙,虽说特务处权力大,但也没到想撒杀谁就杀谁的地步,我敢肯定没杀,这个你放心。”
“我没法放心啊老哥,没杀,也没放,那人不会凭空飞了吧。”
门房老头叹口气,又摇摇头,然后说道:“要么还在特务处关着,要么把人关到别处去了,肯定没杀,特务处就是权力再大,杀一个人总得有理由吧,再说,我在那里干了这么久,杀人不杀人我还是分得清。”
“他们杀人还要理由么?我可听说过了,只要是共党,宁可错杀不可漏杀。”
门房老头摇摇头,笑着说道:“那都是外边瞎说,就是特务处抓了人,也得录口供不是,你别听他们说,我在这里这么久,我敢肯定,你儿子没事。”
小安装扮的老陈捶手顿足,一副伤心至极的表情。
“老哥,你不会是糊弄我吧?”
门房老头一愣,随即面露不悦,装作生气的样子立马把酒盅墩在桌上了。
小安装扮的老陈拉住门房老头,一脸赔笑,活脱脱就是丢失亲儿子的真实样子。
“老哥,你别生气,我不会说话,我跟你赔不是,我就是急啊,你说一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这,我是没法了啊。”
门房老头四处看了看,然后附到老陈的耳边神秘地说道:“我跟你说,你别说是我说的,我听说特务处在秘密的招人,全都是有本事的小伙子,你儿子会不会被招去了也说不定,要是那样的话,你老陈就发达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你老哥。”
为了表示亲昵,门房老头还攀住老陈的肩膀,使劲晃了晃。
“你不会哄我开心吧,老哥,要是那样就太好了,别的我不想,只要我儿子好好的就行,干什么不干什么还真的无所谓。”
老头主动把酒盅伸到小安装扮的老陈面前,示意他倒酒,就好像他方才的话大功一件。
谜团就这样被解开了,小安猜测,门房老头所说的秘密应该接近真相了,应该是陈龙的聪明被冯宝桐看上了,只是小安有些纳闷,这陈龙和王前来,两个年轻的党员咋就轻易的叛变了呢,敌人用了什么招数,是威逼利诱还是严刑拷打?王前来被自己弄死了,而那个陈龙呢,凭他的聪明才智,若是真的投靠了国民党,对于党组织来说,并不是好事。
小安把调查的结果报给了罗老师,至于罗老师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小安管不了,也不该管,冯曼丽的安危小安并不担心,有她爹冯宝桐,无论她是不是共产党,冯宝桐都不会杀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罗老师呢,作为冯曼丽的直接上级,小安不敢想象。
辞别罗老师,小安就打算回上海了,他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再说,出来好几天,学校那边不说,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用老爸的话说,只有学得一身本领才能干好革命工作。
小安还没走到小门,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定睛看去,不是老王是谁。
老王虽然把自己装扮了一番,可小安一眼就认出来老王了,因为老王再怎么装扮,他走路的姿势出卖了他。
老王不知道,但小安知道,他有点内八字。
一般人都是外八字,内八字的少,好认,更何况老王的化妆很拙劣,骗骗一般人还行,骗小安这个行家,立马露馅。
老王拎着一个藤条的箱子,箱子很大,这让他提着有些费力。
小安没有急着上前相认,这是地下工作的大忌,因为你不知道周围有没有盯梢的特务,或便衣警察。小安能做的就是护送老王,此时的小安已经大概猜出,这箱子里是太仓弄来的电台了,至于送给谁,应该是罗老师。
虽说老王走的水路,小安还是觉得有点慢,好在是平安归来。
跟随老王一路也没发现异常,但是,在老王迈进小楼的时候,小安发现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青年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低着头走路的他还和老王撞了个满怀。
老王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箱子也摔到了地上。
小安觉得很奇怪,这样鲁莽的学生不是没有,但是戴鸭舌帽的学生可不多。
老王可能急着接头,没在乎那人的鲁莽,他弯腰提起箱子就走,似乎根本没当回事。
小安觉得很奇怪,那人明明没有看书,却低着头走路,而且那么快,明显的就是故意的。
小安还看到,那人的腰里鼓鼓的,虽然没看到藏着什么,但是小安估计,一定是武器。
带枪的学生,不可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人是特务。
特务,一个人,小安不相信,正常的话还得有一个。
这特务是盯着罗老师的,还是盯着老王的,小安更相信是盯着罗老师的,因为老王来的时候他观察过,确信没有尾巴。
这样看来是乐观了,敌人并没有因为王前来的失踪放弃对罗老师的监控,之所以没有动手抓捕罗老师,肯定是顾虑罗老师的声望和影响力,毕竟作为金陵大学有名的教授,再加上他跟几个高官同学的关系,以致特务处不敢轻举妄动。
戴鸭舌的特务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小安,看着老王急匆匆上了楼梯,他也立马跟了上去。
由此,小安判断,这是盯梢罗老师的特务无疑,倘若他是个学生的话,应该去教室,而不是跟着老王上楼,再说他这装束也不是老师的装束,一般的老师还不屑于带一顶街头小混混的鸭舌帽。
小安上楼的时候,那个鸭舌帽正耳朵贴着罗老师办公室的门偷听,看到小安,他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走廊一头走去,在他看来,这个比他年龄小几岁的学生肯定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看到那个半大小子径直向自己走来,靠在走廊尽头窗口的戴鸭舌帽的家伙立马紧张了,他不由地把右手放在了腰间。
小安人畜无害地笑笑,当然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
“冯处长让你们盯人,你们就是这样盯的?”
戴鸭舌的帽子的男子一愣,他实在猜不透这个半大小子是什么来路,竟然能一口说出他的来历和身份。
“你同伙呢?”
“他去买烟去了。”
“发现了什么没有?”
戴鸭舌帽的家伙摇摇头,这冯曼丽除了上课就是到这栋楼里来帮着罗老师整理资料,下班后回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说,这栋楼里都是教授,他们不好实时监控,怕引起麻烦受处分。
“大小姐除了上课就是到这帮忙,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其实,冯宝桐派人盯着的并不是罗老师,而是怕王前来骚扰女儿冯曼丽,因为王前来的失踪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这根本不像是胆小怕事的王前来,不然为什么一动刑他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