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死人,和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两码事。
赵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这个年龄要不是经历了这许多的人间龌蹉之事,说白了也就是个小女生罢了。
当然,她的经历导致她比其他同龄人成熟,但不代表她能勇到对当着自己的面,有人肠子被捅出来这种事情无动于衷。
王莉痛到扭曲的表情无比挣扎,她的手向她的方向伸过来,像是地狱里的恶鬼邀请她一起下去。
赵莺惊骇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她想大声喊叫,但嘴里除了“嗬嗬”几声,根本发不出其他声音。
她的腿已经发软,全靠超强的意志力强撑。
王莉就那样被插在地上,眼睛瞪大瞳孔消散,血水顺着一截肠子哗啦啦流下来,溅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她死了,死不瞑目。
吴小军带来的人还在奋力厮杀,全力阻止敌人扑过来,刀棍挥舞之下,不断有人被砍翻在地,哭喊哀嚎一片混乱。
防线一点点后缩,对面的敌人多如蝼蚁,终归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保护王莉的老汪和刘飞浴血冲出了包围,回到了这边阵型里,赵莺下一秒便看到了更加骇人的一幕。
对面的乡民不约而同朝着王莉的尸体扑过去,毫无征兆的哄抢起来。
“放手!这女人是我先砍中的。”
“放屁,要不是老子的钢筋扎中了,她早跑了。”
“你的钢筋顶屁用,是我的钢管把她钉在了地上,她的赏金是我的。”
“我砍了三刀,我要分一半。”
“见者有份,谁抢到就是谁的。”
……
那群疯狂的乡民状若疯狂,哄抢之下竟然有人突然挥刀,砍下一截手臂便跑。
其他人见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有样学样。
只是片刻功夫,王莉便如同一头过年的年猪一般,被分得干干净净。
有人抢到头颅抱在怀里撒腿狂奔,朝着城寨里一处楼上一边跑一遍喊:“b哥,我拿到头了,人头算在我头上,我要拿大头。”
“干得不错,这颗头算你五百万,你这扑街走了大运了。”
吴小军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水,顺着声音的位置看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背头出现在八楼露台上。
这里的乡民全都穿得破烂不堪,这身西装看起来无比违和,想来这人就是之前撒钱的幕后之人。
还不待吴小军喊话,就听其他乡民喧嚣起来。
“b哥,我呢?我拿到了一条腿。”有人举着一条腿一边挥舞一边兴奋大喊,丝毫不顾血汁甩了周围人一脸。
那b哥一看就不是善茬,居然也是一本正经的反问:“大腿还是小腿?”
“小腿。”
“勉强算个三十万吧,衰仔。”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就迫不及待的追问了:
“那我抢到的大腿呢?”
“五十万。”
“屁股呢?”
“十万。”
……
“b哥,我抢到一截肠子,值多少?”
“一万。”
“有冇搞错呀,带佬?”
“嫌少?嫌少你拿回家自己煲汤喝啊,扑街!”
还有人要继续追问,b哥不耐烦的把手机放到喇叭里,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下意识捂住耳朵,现场安静下来。
“没抢到的街坊们不要急,你们看看门那边,那边还有一个女人,还有那么多的大圈仔,杀了他们大家都有份,大佬有的是钱。”
这声挑动瞬间点燃了气氛,其他因为没抢到王莉零件,正在懊恼的人全都两眼通红看过来,仿佛一群豺狗死死盯着猎物。
众人毛骨悚然。
“老六,刀子,擒贼先擒王,先去解决那个b哥。”
吴小军在耳麦里低吼一声,然后一脚踢飞一把剔骨刀扎死一个冲过来的细狗。
弹夹已经打光了,又没有手榴弹
乌泱泱的一群人压过来,赵莺还能站着都算是胆气十足。
吴小军把她和伤员护在圈子里,举着夺来的长刀带着人顶在前面,多年战友默契让其他弟兄意识到,他已经是准备破釜沉舟奋不顾身了。
这样的场面当年还在军旅时也只见过一次,局势万分凶险。
说好的港警支援迟迟不到,大家多少也猜到出问题了,纪律部队里面一定有坏人。
“刘飞,老汪,你们还能行动不?能动就带着赵小姐往门口去,鸭佬呼叫所有留在外面的弟兄过来砸门,今天就算我们都死光,也要把赵小姐安全送回临安!”
没想到听了这话,赵莺终于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握住吴小军的手,坚定道:
“吴哥,我回不回得去无所谓,你一定要回去。帮我回去告诉他,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早点遇到他,我爱他!”
吴小军捏着手心里的东西,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想要拒绝说一定把她送回去,却已经没有底气说这句话。
眼前这情形,他们一群人说不定今天全部都要折在这里,如果说非得有一个人杀出去把东西送回临安,他成功的几率毫无疑问比赵莺高得多。
有些话不必多说,就算要死也不能白死,一定要让吴聪付出代价。
吴小军现在就是后悔,本以为已经足够重视敌人了,还是没算到现在的情形,更想不到港警把他们卖了。
“兄弟们,拼了,多撑一会儿就多一份希望,就算是死,黄泉路上大家一起作伴也不孤单。就算我们死了,老板也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家人孩子,大家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出口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铁链从外面锁住了,外面踩点的弟兄不知道情况如何,只怕凶多吉少。
吴小军恨得牙根都快咬碎了。
刀子分离在劈砍,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这群昔年的战友们此刻并肩作战挡在前面,赵莺看着他们的背影如山岳般坚毅高大。
但人力有时尽,蚁多咬死象。
生存圈一点点被压缩,他们已经被围成了一个弧形,赵莺背抵着铁门被护在中间。
楼上的老刘和刀子没有传来喜讯,想来也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境地中。
赵莺被血水模糊了眼睛,此刻心里反而没有了丝毫惧怕,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修罗场,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潭。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那年在盘山公路上吹风,车里只剩下她和周江南。
她放肆的靠近他,他故作淡定的与她对视,眼里却有一丝慌张。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她嚣张道:“我要吃掉你!”
周江南笑着逃出车里,拥着满天星辉,回答说:“那就走着瞧咯。”
此时此刻,寨子里昏黄的灯光如晚星,血色如残霞,岂不与那时是一样的好风景?
只可惜今宵绝胜无人共。
那个陌上如玉的少年,有没有也在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