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黄湘儿也从隔壁过来了。
这个婶儿恐怕真是属猫的,闻着鸡的味儿就到场了。
不过上桌没一会儿,敏感如她就感觉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空气里飘着的,除了饭菜香,还有一丝古怪的味道。
严初九主动夹了块鸡翅给苏月清,“小姨,你多吃点。”
苏月清也给他夹块鸡腿肉,“你自己也吃。”
黄湘儿看得有点发呆,这姨甥俩怎么客气得像刚认识的相亲对象!
柳诗雨也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严初九,眼中很多问号。
老板不是说小姨打你,不讲道理,打到衣架断为止!
怎么这会儿看起来,相敬如宾呢?
任珍也感觉不对劲,平时这姨甥俩感情确实和睦融洽,不过今天客气得有点生分啊!
她仔细看看,发现苏月清的眼睛有些微红肿,似乎哭过。
同时也看见老板严初九的眉宇之间,多了平时没有的凝重。
黄湘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努力活跃气氛,故意自怜自艾,“唉,挨骂我是一顿不落,吃鸡我是一块没有啊!”
姨甥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各夹了块鸡肉放进她碗里。
“哎哟哎哟~~”黄湘儿顿时眉开眼笑,“这么客气干嘛,我自己会夹我自己会夹!”
嘴上推辞,碗已接稳,动作行云流水。
笑闹一下后,她才正经的问,“初九,月清,你们干嘛了,没事吧?”
“没事。”严初九微微摇头,“我和小姨刚刚说了点……。”
苏月清不想提刚才的事情,尤其是当着黄湘儿这个大嘴巴的面,怕明天全村都知道严初九抱养的,而且是十八个版本。
“阿珍!”她忙岔开话题,“这丝瓜炒腐竹很好吃,你和诗雨谁做的?”
“小姨!”柳诗雨忙不打自招,“菜都是珍姐做的,我不怎么会做饭,只能给她打打下手!”
苏月清却是为她开脱,“没事,女孩子不必样样都会的,你会种花就可以了。”
严初九忙附和,“对,手艺人,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柳诗雨连连点头,老板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年终奖!
黄湘儿却是唉声叹气,“唉,手艺人也苦啊!”
几女面面相觑,感觉有什么东西刷地在脸上过去了。
苏月清却是一直在关注严初九,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因为跟自己不存在血缘关系而变得抑郁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诗雨,你爸的情况好些了吗?”
柳诗雨忙回答,“好很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严初九有些意外,“不是说后天出院吗?”
柳诗雨叹气,“我爸身体见好了,在医院待不住,说是坐牢一样难受,急不可耐的要出院。”
苏月清追问,“医生那边怎么说呢?”
“我问了医生,说他术后恢复得不错,想出院的话,明天也可以出。就是回去之后要好好调养!”
严初九想了想说,“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接你爸出院,顺便把我那辆车开回来。”
苏月清有点忧心,“可你身上的伤?”
严初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姨,我身体好得很,这点皮外伤根本不是事!”
苏月清现在也不敢过多干涉他,毕竟不是过去还需要躲在她羽翼下庇护的小孩了,反而家大业大,一大帮子人指着他吃饭。
“阿珍,明天你也跟着去吧,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任珍立即就明白了大老板娘的意思,明显是让自己跟去照看着老板,忙不迭的答应,“好勒!”
一顿饭,在闲话家常,絮絮低语中吃完了。
……
夜色更浓,月光温柔的照进了院子,蒙上丽纱!
任珍抢着收拾碗筷,柳诗雨也在一旁帮忙。
严初九则是回了房间。
黄湘儿原本想跟进去的,可是苏月清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且今晚的气氛明显有点不对!
她终于还是忍了,回家去独自钻研手艺!
……
严初九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出神。
和小姨没有血缘这件事,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让他有些惶恐,有些无措,需要时间来消化吸收。
正出神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苏月清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肩上搭着一条软毛巾。
严初九下意识坐起身来,“小姨,你这是……”
苏月清将热水放到一旁,声音比平日更轻,“你身上有伤,今晚别洗澡了,我帮你擦擦身子吧。”
严初九有些难为情,差点就想说你让任珍来就好,或者叫柳诗雨也行,但话到嘴边又感觉不妥。
“小姨,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背上也有伤,自己怎么够得着?”苏月清俯身将毛巾浸入水中,拧干,随后不容置疑的看向他,“给我躺好。”
小姨一强势,严初九就硬不起来了,乖乖地躺平。
苏月清放下毛巾,伸手将他的衣服纽扣一颗一颗的解开,同时还揭开那些纱布。
看到上面缝合得像蜈蚣一样的斑驳伤口,心里又难受起来!
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伤在严初九身上,痛在她的心头!
……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毛巾在水中搅动的轻响,以及两人的呼吸声。
严初九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触碰。
小时候感冒发烧的时候,小姨也是这样守在他床边,用温水给他擦拭身体降温。
血缘的秘密被揭开后,某些东西似乎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
“小姨,”严初九突然开口,“不管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人。”
苏月清的手停住了,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几秒后重重的点头,然后继续擦拭。
毛巾顺着他胸膛,腹部,最后又回到肩膀上。
严初九的左肩上有一道旧疤,是儿时爬树摔跤留下的。
苏月清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浅淡的痕迹,“你小时候不止体弱多病,而且皮得很,当时摔得这里血流不止,你愣是不哭,还跟我说‘小姨,小鸟没家了,咱们给它搭个窝吧。’”
严初九脸上有了笑意,“后来我们用纸箱做了个窝,挂在荔枝树上。”
苏月清点了点头,“嗯,第二天就被野猫扒下来了。你气得追着那猫,跑了半个村子。”
旧日趣事,让空气松动了些!
苏月清见一盆水已经很脏了,这就出去换了一盆清水,回来后也换了个话题。
“初九,对付黄富贵,你真的有把握吗?”
严初九微微点头,“盒子里有不少他这些年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有些……恐怕更致命。”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交出去?”
“里面有很多U盘,需要密码,暂时解不开。”严初九侧过身,目光与她相接,“过几天我得出海一趟,把安欣接回来。她好像有办法解开那些U盘。”
苏月清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显然是担心他的伤势。
“小姨,我不是马上就走!先看看风声怎么样再说。”
严初九握住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手,那手指修长,白皙,透着丝丝温热。
苏月清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时,不像平时那么规矩,大拇指还在手背上无意识的摩挲,下意识的就想缩回来。
不过想到今非昔比,一切都已经说开了,这就咬着唇任由他把玩。
严初九却是叮嘱,“小姨,黄富贵那个烂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能时刻守着你,你自己千万小心。”
“我知道。”
苏月清低声应着,心也有点快。
因为交握的手,让她感觉某些东西如薄冰化开,底下涌动着温热而陌生的潮汐。
最终,感觉遭不住的她,还是起身说,“剩下的……你自己来吧。我去给你拿套干净的衣服!”
苏月清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严初九望着那扇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小姨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气息。
他知道,从那层纸被捅破的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旧的藩篱正在瓦解,新的界限尚未成形。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小姨,永远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