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商怀晚坐在石头上休息,她和白衣男子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本来爬坡就很累,再加上她的旧伤尚未痊愈,体力消耗得很快,不得不临时休息一下。
毕竟和走楼梯那种爬山不一样,两人脚下不是泥土就是碎石,还要避开很多坑坑洼洼的地方。
不过白衣男子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爬了这么久别说累,连大气儿都没喘一口,某一刻商怀晚甚至怀疑这家伙的身体是不是机器做的。
可就这样歇着又有些尴尬——无论如何白衣男子也算是帮了自己一回,说实话在遇到那些追踪的毒甲师的时候,商怀晚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逃走。
“兵器。”白衣男子一路上从未主动说过话,只有在商怀晚问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才会给出字数极少的回应。
“你会使兵器?你是一名武师?”在她的那个时代,对武术家都是这样的称呼。但他身后背着的那东西用布缠着,看不出来是什么兵器——说是棍子吧,感觉有点宽,说是刀吧,又太长了。
“嗯。”白衣男子没有回头,仍旧在仰头看着山坡的方向。
两句话就将自己和对方交流的欲望消减了大半——这家伙肯定没朋友的,一个都没有,比自己都孤独的那种——商怀晚不怀好意地想着。
“那你为什么要去修府?你有朋友在那边?”少女其实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只是因为家里和这几年的遭遇,同时也因为自己是一名神憎鬼厌的血法师,让她很久都没有正常和别人交流过了。
“找人,传达一些消息。”
——这对话是没法进行下去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重得至少得有好几百斤。想着,商怀晚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裤子,打算赶紧到穆府了再说。
天知道那群阴魂不散的毒甲师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可白衣男子却没有和她走相同的方向,而是朝山坡的另一边走去。
“哎哎哎,这边是护林员指给我们的路……”“我们走偏了,这边才是正确方向。”白衣男子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边……有杀气。”白衣男子拨开了前方的树丛,两人走了没多长时间,一条宽阔的大路就出现在眼前。
商怀晚这才反应过来,司马钰三人是开车走的,肯定会有条公路通到山上。一边懊悔自己笨得要死,少女一边紧紧跟上了白衣男子的步伐。
上了公路之后就好走多了,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隐约间,商怀晚听到了前方似乎传来了打杀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以为白衣男子只是在逗她玩,现在她明白了,这家伙可能真的很厉害,连杀气都能感觉到。
也许……他是某个隐世的高人?
“你在这等我。”白衣男子走向了山坡上,似乎并没有将远方上百名毒甲师放在眼里。
“你……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商怀晚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思考再三还是算了,让她打偷袭还行,如果这名白衣男子真有对付这么多人的实力,那自己上去完全就是拖后腿。
“无妨。”
他依旧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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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以前,周堂香将暗五行打上来的事情通知了父亲,周朗面色凝重,立刻召集了另外四家五行师碰了个头。商讨的时间并不长,五行师和暗五行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需要帮忙么?”黎江也去了,毕竟双方重新签了合同,现在他和秦月算是周家三兄妹的临时师父,自然也算是周家的一份子。
“多谢二位好意,”周朗略施一礼,婉拒了黎江的提议,“这是五行师和暗五行之间的事情,二位能帮忙照顾好这几个小辈就行。剩下的,我们几个老东西会解决的。”
说完,周朗便和另外一些五行师走向了正门。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穆小雅已经和对方接触上了。
站在穆小雅对面的人姓苟,是毒甲师分家的家主,因为上面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平辈中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一声“苟三”。
当然,场面上的时候,还是要称呼一声“苟三爷”的,好歹人家也是分家的家主。
“挡风玻璃,保险杠,外壳,排气筒……”穆小雅念了一遍车子损坏的部分,一边念一边按着计算器,扣除了保险能赔付的部分之后,她写了一个数字出来,“一共六百五十七万,算上我的精神损失费,凑个整六百六十万,我告诉你们,今天少一分钱,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穆小雅的车是改装的,保险能赔付的部分有限,多出来的这些钱,她必须要让这帮人一个子儿都不少的全都吐出来。
苟三爷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心说这女人难道看不见自己身后这九十多号人么?!
她哪来的胆量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
“往哪看呢?!看纸上!你们打坏了我的车!赔钱!”穆小雅咬牙切齿地说道,心说要不是家有家法妖有妖规,她早就上去直接抢了。
就在这时,一支火焰的长矛从她的身后飞过,直接飞向了对面毒甲师们的人群中。苟三爷没想到对方会偷袭,当他看清楚施法者的身份之后,冷哼了一声说道:“雷冠强!没想到是你们在包庇血法师商怀晚!哼!亏你们自诩名门正派,想不到也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雷冠强是雷翔的父亲,父子俩一个脾气,跟炮筒子似的一点就着,也没跟苟三废话,直接运用起焚火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周朗还想拦一下子——他这位曾经的故交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暴了,要不是这个,两人也不会闹得不欢而散。他认识苟三,而且也听到了对方说“血法师”这件事,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可惜已经晚了,雷冠强周身已经被大火包围,冲到了毒甲师面前已经打起来了。
有了雷冠强的冲锋,剩下的五行师们也都直接冲了上去——两边原本就势不两立,每次见面就只会打起来,一直打到一方退却为止。周朗叹了口气,不得已也只能跟上去。他倒不是怕了,只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只有不到二十个老家伙,小辈们学艺不精、都在里面躲着呢,目前的形势对自己这边很不利。
不过都已经动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算了吧,先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暗五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弄死一个就弄死一个!
眼看着乱成了一锅粥,穆小雅急了:“——哎你们等会儿再动手!先把我的车钱给……”
林默的院子距离正门很近,外面的喊杀声传进了屋子。周家三兄妹都在担心外面的情况,不过也有对此毫不在意的——
钟秋捧着个蛋糕从厨房出来,上面还用奶油挤了一圈花朵的装饰。将蛋糕放在桌上分成了很多块单独装盘,她拿起一块坐在了司马钰的身边:“来,张嘴,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
司马钰看着蛋糕,直接打了个饱嗝。
自从和她家钟姐住到一起以后,那真是一日三餐不是山珍就是海味,也得亏自己的妖魂那边挺能吃的,要不然自己这体重非得上二百不可。
——单位还极有可能是公斤。
可饶是如此,她也有点吃不下了——早饭之后,她吃了钟秋做的哈密瓜布丁,还有一堆奶油饼干,以及冰粉、果汁雪糕、水果披萨……
全都是钟秋照着网上的食谱学的,而且味道都很不错。此时司马钰看着眼前比脸盆都大的奶油蛋糕,除了打饱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了。
秦月和黎江在一边都看傻了——这简直比亲妈还亲妈,不过两人也没说什么,反正钟秋做过的东西都有他们的份儿,低头猛吃就行了,管那么多都没用。
倒是余冕吃得很开心,他的胃就好像无底洞一样,吃了半天也没见停下。在咬了一口蛋糕之后,余冕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绝品。”
司马钰吃了一口,下了好大决心才咽了下去。见她有些吃不下的模样,钟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怎么食欲不怎么好?是不是生病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人喊叫的声音,似乎是被从外面丢了进来,叫声的尾音拖得很长,似乎还撞碎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外面的声音太吵了?你等着,我去让他们消停点儿。”钟秋说着解下了围裙,站起来就想出门看看,刚走一步就被司马钰给拦住了——
“有穆姐在呢,你就别出去了,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她不是在担心钟秋会受伤,而是担心她一个控制不住,把外面的人都弄死了就麻烦了。听上去局面好像挺乱的,也分不出哪边是哪边的,误伤了自己人多不好。
更何况,还有暴露她身份的风险。
“可是……”
“小钰说的对,你就别去了。”余冕站了起来,将奶牛猫冰棒放在了沙发上,并用手指在它的周围画了个圈。冰棒本想扑回他身上的,但那个圈闭合了以后,它就乖乖不动了。瘦高的男子将空盘子放在桌上,拍了拍身上的猫毛,“我去看看。”
——要不然余冕也打算去看看来着,外面的喊声实在是太吵了,他喜欢安静,那些打斗声让他心烦意乱。
可他才刚刚站起来就忽然停住了,紧接着望向了南墙的方向——那里并不是毒甲师打斗的地点,而是山坡更下面一点的方向。
“……你好像不用去了。”钟秋也看向了同样的方位,笑着说道。
“……也是。”余冕没说什么,而是重新坐了回去,再次将冰棒抱在了怀里,又拿了一盘蛋糕过来,对司马钰说道,“吃吧,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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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三没想到五行师本家的一群老家伙们全都在这里,论实力,他并不怕和这些人一对一,但今天自己虽然带的人多,却都是一些年轻一辈的,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以数量压制对方,但论起战斗力,他们还远远不是对手。
——别说这些后辈们了,就连他自己在面对周朗的进攻时也颇为吃力,毒甲师走的本来就是邪道,暗五行是在五行师的基础上以吞食鬼魂和妖怪的兽灵来强行提升自己和自然的亲和度,为了达到更多的法力和更容易释放出法力这个目的,却忽略了对五行本身的修炼。
金刚师对金属类物体的感知和操控能力原本就比他们强,就算自己的法力能够超过正统五行师,也无法在技巧上和对方相提并论。
就比如现在面对周朗的时候,苟三毫无办法——他的白澒无法侵入对方钢铁般的身体。金刚术的阻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说,白澒也算是一种金属,就算周朗无法完全夺走其控制权,也能从某种程度上影响自己毒甲术的使用。可因为对金属操纵技巧方面的差异,自己却很难影响对方的金刚术。
直到目前为止,苟三和周朗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双方心里都清楚,只要将战斗时间拖得足够长,等到苟三的法力耗尽的时候,他必败无疑——正统五行师法力输出效率虽然很低,不过对法力的使用效率却很高,苟三是耗不过周朗的。
就在苟三想着如何才能战胜对方的时候,忽然,两人同时停手了——不仅苟三和周朗,连混战中的人群也都停止了进攻。他们同时看向了山坡的下方。
尽管很多人学艺不精,但他们仍旧能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一群在争夺一根胡萝卜的兔子,感知到了一头猛虎正在接近一样。
远远望去,一名白衣男子漫步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商怀晚——思考再三,商怀晚还是决定跟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在这名白衣男子的身边很有安全感,独自留在山里反而比较危险。
事实和她想得差不多,见己方无法快速取胜,苟三已经用暗号让自己的几个门徒偷偷从小路下山搬救兵去了,如果她独自留在那里,必定会碰到后续而来的暗五行。
而且,这名白衣男子也确实没辜负她的期待,他就这样一路走了过去,仿佛在散步一样。当来到混战的人群前方时,鼻青脸肿的众人纷纷向后退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在穆小雅房间里正和柳垂莲喝得兴高采烈的温清海放下了酒杯,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正在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学习织毛衣的修桦也放下了手中的竹针和毛线,跟夫君一起向外面跑了出去,留下柳垂莲一个人举着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夫妻二人穿过穆府、跑到正门的时候,刚好和白衣男子打了个照面。两人不顾周围打得乱七八糟的人群,修桦微微欠身行礼,温清海则直接跪地上磕了一个——
“叔父。”
“师父!”
看着侄女和徒儿,霍远的脸上难得有了表情,一双剑眉都快拧到一起了:“……怎么大白天就这么大的酒气。”
“师父,您怎么来了?”温清海见到霍远很高兴,活到现在,留在他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自己妻子修桦,另一个就是作为长辈的霍远。
“司马钰在里面么?我有些事想要告知与她。”霍远的嘴角下意识地勾起来了一点,和温清海一样,他也只剩下这两个亲人而已。
“在的,叔父,就在西南角的小院中。”比起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温清海,修桦要有礼节多了。
“嗯,”霍远点了点头,拍了拍徒儿的肩膀走进了穆府,错身之时,他对徒儿说道,“门口太乱了,收拾一下。”
说完,他解下了自己背上的兵器,随手扔给了徒儿。
“好嘞。”温清海连犹豫一下都没有——这群杂碎,还轮不到师父动手。他一把扯下了兵器上缠着的白布,一柄古老而锋利的重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重剑的大小和重量完全超出了普通刀剑的概念,在和温清海擦肩而过的时候,商怀晚看到了剑身上刻着的两行字——
【游龙戏凤升仙去,覆雨翻云鬼神惊。】
“哎,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弄明白。”穆小雅抱着胳膊凑到了修桦的身边——她已经无力控制眼前的局面了,只能等这群家伙们打完了再说,“你姓‘修’,他姓‘霍’,你怎么管他叫叔父?是你被收养的还是他被收养的?”
“‘霍远’是叔父的假名啦,成仙之后,叔父就不用以前的名字了。”修桦看着冲入人群的夫君,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本来的名字,是‘修禅’。”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修桦的眼中满是对叔父的尊敬,“九阴国的‘南疆剑圣’,修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