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跟着鹤九亭踏出光门时,最先撞进感官的不是风,是灵气。
那灵气浓得不像气体,倒像春日里融化的晨露,裹着草木的清苦与玉石的微凉,顺着鼻腔往肺里钻。他忍不住深吸一口,顿时觉得胸腔里像揣了团暖融融的棉絮,之前在试炼场攒下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再抬眼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脚下踩着的哪是什么青石板,竟是一片铺展开的云絮,踩上去软乎乎的,却又稳当得像实地。云絮边缘垂着细碎的银辉,风一吹,便有星子似的光点往下落,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一触即化。
“这是青云宗的‘接引云道’,寻常外门弟子可没资格走。”鹤九亭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刻意显摆的笑意。他捋着颔下长须,指了指前方,“你瞧那边。”
柳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远处的天际线被连绵的宫殿切割开来,那些楼宇全是用莹白的玉石砌成,飞檐翘角如振翅的白鹤,檐角下挂着的琉璃铃铛泛着七彩光晕,风过铃响,声音清越得像是能洗透人的骨头。更奇的是宫殿周围的景致:有比人还高的灵芝草,菌盖泛着琥珀色的光;有蜿蜒的溪流,溪水竟是液态的灵气,流淌时冒着细碎的白泡;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古树,树干上缠着发光的藤蔓,叶片落下时会化作翩跹的灵蝶,绕着宫殿飞了一圈又一圈。
这哪是仙宫,分明是把整个世间最精巧的景致都揉在了一起。柳林想起王家村那几间漏风的土坯房,想起院子里歪歪扭扭的老槐树,再看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像只误闯了锦绣堆的土拨鼠,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悄悄攥了攥衣角,粗布衣裳上还沾着青山镇的泥点,在这满是光华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别拘谨。”鹤九亭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那手掌宽大温暖,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拍在肩上竟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当年我刚入山时,比你还不如——揣着怀里的窝头,愣是不敢看那些仙禽灵兽,生怕惊着了它们,被长老罚去扫山门。”
柳林忍不住抬头看他。鹤九亭生得俊朗,长须垂胸,白袍上绣着银色的云纹,明明是仙长的模样,说起往事时却带着点烟火气。他想起之前在试炼场,这位仙长面对其他人时总是不苟言笑,连看李轩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冷淡,可对自己,却总透着股真切的热络。
“仙长为何对我这般好?”柳林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怯生生。
鹤九亭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傻小子,往后可不能叫我仙长了。”他弯腰,与柳林平视,语气郑重了些,“我是青云宗掌门的座下三弟子,你如今是掌门亲传,论辈分,该叫我一声‘师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仙路漫漫,动辄数百上千年,师门长辈会老去,仙友可能背叛,唯有同门师兄弟,是能并肩斩妖、同饮仙酿的过命交情。我对你好,既是看你根骨奇佳,更是盼着往后宗门里,能多一个可信的师弟。”
这话里的郑重,柳林似懂非懂,却牢牢记在了心里。他想起王家村的王小虎,想起两人在田埂上分吃一块红薯的日子,忽然觉得“师兄”这两个字,竟和“发小”一样暖和。他抿了抿唇,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鹤师兄。”
“哎!”鹤九亭应得响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带着捋须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这才对嘛。走,师兄带你去见师尊之前,先给你露一手我的本事——你不是羡慕剑仙吗?瞧好了。”
话音刚落,鹤九亭手腕一翻,腰间的长剑便“嗡”地一声出鞘。那剑通体银白,剑身刻着细密的云纹,刚一露面,周围的灵气便往剑身上涌。他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只见一道极细的银线从剑尖飞射而出,快得像一道闪电,直直飞向不远处的一棵古树。
柳林还没看清,就听见“嗤”的一声轻响。那银线穿过古树的枝干,竟没留下半点痕迹,可下一秒,那粗壮的枝干忽然从中间裂开,断面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一般,连带着上面的灵蝶都没惊动一只。更奇的是,那银线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绕了个圈,化作漫天细密的丝线,如同一层银色的网,笼罩了半片天空。丝线闪烁着寒光,柳林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根丝线上都蕴含着能轻易割开岩石的锋利。
“这便是我的独门绝技,‘练剑成丝’。”鹤九亭收了剑,脸上满是得意,“寻常剑气刚猛,却容易被人抵挡,可这剑气丝不同,它能顺着敌人的铠甲缝隙钻进去,能缠着兵器绕圈子,遇上修为低些的魔物,只需一瞬,就能让它化作一堆碎肉。”
柳林的眼睛瞪得溜圆,小手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他想起雪地里那位御剑的仙长,想起对方衣袂翻飞时的冷漠,可眼前鹤九亭的剑气,却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剑仙”二字的分量——那不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是真真切切能握在手里的力量,是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底气。
“我也能练会吗?”柳林抬头,眼里亮得像盛了星星。
“当然!”鹤九亭拍着胸脯,“你身负神魔血脉,悟性定比常人高。等你入了门,师兄先教你基础的御剑之术,等你把灵气运转得熟练了,再传你练剑成丝的口诀。不过——”他话锋一转,故意逗柳林,“练剑可是苦差事,每天要劈剑上千次,手上磨出血泡是常事,你怕不怕?”
柳林用力摇头,小脸上满是坚定:“我不怕。在村里时,我每天要砍两捆柴,手上的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早就习惯了。只要能变强,能保护爹娘,再苦我都能受。”
鹤九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活了两百多年,见过太多天资卓绝的弟子,有的眼高于顶,有的急功近利,却少有柳林这样,明明身负千年难遇的血脉,心里装着的却还是凡间的爹娘。他伸手揉了揉柳林的头发,语气柔和了些:“好,师兄信你。走,师尊还在大殿等着呢,可别让他久等了。”
两人顺着云道往前走,沿途遇上不少青云宗的弟子。有的穿着青色道袍,正坐在溪边打坐,见了鹤九亭,都起身恭敬地行礼;有的骑着通体雪白的仙鹿,鹿背上驮着药篓,应该是刚从后山采药回来;还有几个年纪和柳林相仿的孩童,穿着粗布衣裳,正跟着一个中年弟子打扫石阶,见了柳林身上的灵气波动,眼里满是羡慕。
柳林看着那些打扫石阶的孩童,忽然想起了王小虎。他不知道王小虎回家后有没有吃上红烧肉,不知道王婶会不会真的让他喂猪。鹤九亭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那些是外门弟子,大多是试炼中根骨寻常的孩子。虽说修炼速度慢些,但只要肯努力,往后也能成为内门弟子,下山时照样能护一方平安。”
柳林点点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想,等自己学会了御剑之术,一定要回青山镇看看,给王小虎带些仙山上的果子,再教他几招基础的吐纳法,让他不用再担心被爹娘罚去喂猪。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青云仙宫的大殿前。那大殿比远处看时更显宏伟,殿门高约十丈,是用整块墨玉雕刻而成,上面刻着青云宗的开山祖师斩妖除魔的浮雕,每一刀都栩栩如生,连魔物的獠牙和祖师道袍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殿门两侧立着两尊石狮子,却不是凡间的模样,狮子头上长着鹿角,身上覆着鳞片,嘴里衔着一颗发光的珠子,珠子里隐约有灵气流转。
“这是‘镇魔狮’,是用上古异兽的骸骨炼制而成,能震慑低阶魔物。”鹤九亭解释道,伸手推开了殿门。
殿内的景象比殿外更让人震撼。地面是用金砖铺就,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的穹顶。穹顶上没有梁柱,而是刻着一幅巨大的星图,星辰用夜明珠镶嵌而成,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竟与凡间的星空一模一样。大殿两侧摆着数十张白玉座椅,每张座椅上都坐着一位身穿道袍的长老,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捻着胡须打量殿内的孩童,身上的灵气波动或温和或凌厉,无一不是修为高深之辈。
殿中央站着十几个孩童,正是之前通过鉴骨门的孩子。李家村的李轩也在其中,他换上了一身青色道袍,腰间挂着之前那枚玉佩,正昂着头和身边的孩子说话,脸上满是得意。见柳林进来,他瞥了一眼,嘴角撇了撇,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在他看来,柳林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乡下小子,就算成了掌门亲传,也未必能比自己强。
柳林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跟着鹤九亭走到大殿一侧站定。他悄悄打量着那些长老,发现他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有的带着好奇,有的带着赞许,还有的带着几分探究,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这目光让他有些不自在,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粗布鞋上的泥点还在,在金砖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诸位师弟,人都到齐了,开始择徒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柳林抬头,只见大殿最前方的高台上,摆着一张宽大的青云宝座,宝座上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他身穿绣着八卦图案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把拂尘,须发皆白,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透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正是之前在试炼场宣布规则的那位老道——青云宗的掌门。
掌门话音刚落,两侧的长老们便动了起来。一个身穿红色道袍的长老率先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中央的孩童,最终落在了李轩身上:“李家村李轩,先天火灵根,根骨上乘,可入我丹火阁。”
李轩脸上一喜,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弟子李轩,拜见师尊!”
那红袍长老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给了他一枚红色的令牌:“此乃丹火阁的身份令牌,持此令牌可入阁中典籍库,往后每日辰时来阁中听道。”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长老们也纷纷择徒。一个穿蓝色道袍的长老选了个身怀水灵根的女孩,一个穿黄色道袍的长老选了个土灵根的男孩,还有几个长老凑在一起,对着剩下的几个根骨寻常的孩童讨论了半天,最终才捏着鼻子各自收了一个。
“张师弟,你这徒弟虽然没灵根,但神魂还算稳固,往后跟着我练体吧,说不定能走体修的路子。”
“也罢,总比没人要好。不过话说回来,掌门这次倒是捡了个宝,那柳林的神魔血脉,可是千年难遇啊。”
“可不是嘛,当年上古神魔大战之后,神魔血脉就断了传承,没想到如今竟会降世在一个凡间孩童身上,真是天道轮回啊。”
长老们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柳林耳朵里。他心里有些忐忑,既期待着见到掌门,又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位仙风道骨的掌门,会不会像鹤九亭一样温和,会不会嫌弃自己是个乡下孩子。
就在这时,鹤九亭轻轻推了他一把:“别愣着了,师尊叫你呢。”
柳林抬头,只见高台上的掌门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他深吸一口气,迈开小步,朝着高台走去。金砖地面冰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每走一步,心里的紧张就多一分。
走到高台下方,柳林停下脚步,刚想弯腰行礼,却听见掌门忽然皱着眉开口:“九亭,你怎么回事?”
鹤九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师尊,弟子不知何处做错了。”
“你师弟乃是我青云宗掌门亲传,身份何等尊贵,你竟让他穿着这身粗布衣裳来见我?”掌门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目光落在柳林身上的粗布衣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青云宗待客不周?”
柳林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知道自己穿得寒酸,可这是他身上唯一的衣裳,他没想到掌门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鹤九亭也有些尴尬,连忙解释:“师尊息怒,弟子本想带师弟先去沐浴更衣,可想着您还在等,便先带他来见您了。”
掌门没再责怪鹤九亭,只是挥了挥手。只见一道青光闪过,一件雪白的法衣凭空出现在柳林面前。那法衣质地柔软,像是用云朵织成,上面绣着细密的银色阵法,阵法中央嵌着九颗细小的珍珠,珍珠泛着淡淡的灵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件衣服,本是我为孙儿炼制的。”掌门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里带着几分追忆,“可惜他长得太快,我耗时三年炼制完成时,他已经能穿成人的道袍了。这‘八九天蚕宝衣’,便送你做见面礼吧。”
柳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大殿两侧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天,那竟是八九天蚕宝衣?传闻这件宝衣是用八种天蚕丝和九种聚灵阵法炼制而成,能自动吸收天地灵气,滋养经脉,就算是筑基期的弟子穿了都能受益无穷!”
“掌门也太偏心了吧,当年给九亭师兄的见面礼,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灵剑,这柳林刚入山就得了如此至宝。”
“你懂什么,那可是神魔血脉!别说一件八九天蚕宝衣,就算是把整个典籍库给他,都不为过。”
柳林这才知道这件衣服有多珍贵。他想起王桂芝连夜为他赶制棉袄的模样,想起那件棉袄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心里忽然有些酸涩。他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掌门,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多谢掌门赐衣,只是弟子无功不受禄,这件宝衣太过珍贵,弟子不敢收。”
这话一出,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鹤九亭都愣了,连忙拉了拉柳林的衣角,小声说:“师弟,师尊赐的礼物可不能推辞,快收下。”
掌门也有些意外,随即笑了:“哦?你为何不收?”
“弟子出身凡间,自幼穿惯了粗布衣裳,觉得只要能蔽体就行,不需要这么珍贵的宝衣。”柳林认真地说,“而且弟子刚入山门,还没为宗门做任何贡献,若是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心里不安。”
他这话没有半分虚假。在王家村时,一件打了补丁的衣裳都要穿好几年,他实在不习惯平白无故接受这么珍贵的东西。更何况,他知道这份礼物背后承载的期望——掌门是因为他的神魔血脉才赐衣,若是自己日后修炼不成,岂不是辜负了这份期望?
掌门看着他,眼里的赞许更浓了。他活了数百年,见过太多贪慕虚荣的弟子,有的为了一件灵宝争得头破血流,有的为了一点赏赐卑躬屈膝,却少有柳林这样,面对至宝还能保持本心的。他点了点头:“好,有骨气。不过这礼物既然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是觉得不安,往后便用心修炼,将来为青云宗斩妖除魔,守护凡间百姓,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柳林知道推脱不过,便不再坚持。他双膝跪地,对着高台上的掌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磕得实实在在:“弟子柳林,多谢师尊赐衣。弟子定当用心修炼,不负师尊期望!”
这一拜,既是谢礼,也是拜师。
掌门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他挥了挥手,那八九天蚕宝衣便自动飘到柳林身上,大小刚刚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宝衣刚一上身,柳林就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衣料钻进体内,原本有些滞涩的经脉瞬间变得通畅起来,丹田处的神魔气息也像是受到了安抚,变得更加温顺。
“好,好,好!”掌门连说三个“好”字,语气里满是喜悦,“今天我收了个称心如意的弟子,诸位师弟也喜得佳徒,当浮一大白!九亭,吩咐下去,今晚在青云殿设宴,宴请诸位长老和核心弟子!”
“是,师尊!”鹤九亭连忙应道,脸上满是喜色。
大殿里的长老们也纷纷起身道贺,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几个刚收了徒弟的长老,正拉着自己的新弟子叮嘱着什么,李轩的师尊——那位红袍长老,正拿着一本丹经给李轩讲解,李轩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兴奋。
柳林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归属感。这里没有青山镇的土坯房,没有田埂上的野草,却有和蔼的师尊,有热心的师兄,有一起修炼的同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王家村那个普通的孩童,而是青云宗的掌门亲传弟子,有了新的家人,新的责任,新的未来。
“师弟,走,师兄带你去沐浴更衣。”鹤九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这八九天蚕宝衣虽然好,但你身上还有些凡尘浊气,得用灵泉洗一洗,才能更好地吸收宝衣的灵气。”
柳林点点头,跟着鹤九亭走出大殿。刚踏出殿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顺着花香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精致的阁楼,阁楼周围种满了粉色的花树,花瓣落在地上,铺成了一片粉色的地毯。阁楼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清露阁”三个篆字,字体飘逸,一看就是出自高人之手。
“这便是咱们青云宗的沐浴之地,分为内阁和外阁。外阁是给外门弟子用的,内阁则是给核心弟子和长老用的。”鹤九亭领着柳林走进阁楼,一边走一边介绍,“今天师尊高兴,特意吩咐内阁的侍女准备了灵泉,还备了些凝神静气的药材,保证让你洗得舒舒服服的。”
阁楼内部比外面更显奢华。地面是用青色暖玉铺成,踩上去暖暖的,像是踩在晒过太阳的石头上。墙壁上挂着用珍珠串成的帘子,风一吹,珍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阁楼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澡盆,澡盆也是用暖玉打造而成,里面盛满了乳白色的泉水,泉水表面冒着细碎的白泡,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澡盆旁边站着四个身穿粉色纱衣的侍女,个个容貌秀丽,见了鹤九亭和柳林,连忙屈膝行礼:“见过鹤师兄,见过小师叔。”
柳林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漂亮的姐姐称呼“师叔”,顿时有些脸红,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们。
鹤九亭见状,忍不住笑了:“你们别吓着小师叔。好好伺候小师叔沐浴,若是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是,鹤师兄放心。”侍女们应道,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鹤九亭又转头对柳林说:“师弟,你安心沐浴,师兄在外面等你。记住,泡的时候别乱动,那灵泉里加了凝神草,能帮你梳理经脉,对你有好处。”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阁楼里只剩下柳林和四个侍女。柳林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僵硬。他从小到大,只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洗澡,还是在王桂芝的催促下,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过衣服。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侍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走上前,声音温和地说:“小师叔不必拘谨,我等只是奉命伺候您沐浴,不会多做打扰。这灵泉宝贵,泡得久了效果更好,您若是觉得不自在,我们可以先退到门外等候。”
柳林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侍女是奉命行事,自己若是让她们退出去,反而显得矫情。他咬了咬牙,小声说:“麻烦你们了。”
侍女们连忙应道:“小师叔客气了。”说着,便上前帮柳林脱衣服。
她们的动作轻柔,手指纤细,触碰到柳林皮肤时,带着一丝微凉。柳林的脸更红了,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泥点被侍女们轻轻擦掉,能闻到她们身上淡淡的花香,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新奇——原来仙人的生活,竟是这样的。
很快,柳林便被侍女们扶进了澡盆。灵泉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泡在里面像是被母亲的怀抱包裹着,舒服得让人想叹气。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着灵泉里的药力顺着皮肤钻进体内,那些药力像是无数只小手,轻轻按摩着他的经脉,把之前在试炼场里积攒的疲惫一点点揉碎。
“小师叔,您身上有些细小的疤痕,是之前干活留下的吧?”一个侍女轻声问道,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锦布,轻轻擦拭着柳林胳膊上的旧疤。
柳林睁开眼,看着胳膊上那道被柴刀划伤的疤痕,点了点头:“嗯,去年砍柴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这疤痕留在身上,不仅不好看,还会阻碍灵气流转。”侍女说着,从旁边的托盘里拿起一颗红色的丹药,捏碎了撒在柳林的疤痕上,“这是‘祛疤丹’,能去除您身上的旧疤,还能让皮肤变得更细腻。”
丹药刚一接触皮肤,就化作了一道暖流,顺着疤痕渗了进去。柳林只觉得疤痕处微微发痒,再一看时,那道深褐色的疤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后彻底消失了,皮肤变得像婴儿一样光滑。
“好神奇。”柳林忍不住感叹道。
侍女们笑了:“小师叔若是喜欢,往后每次沐浴,我们都给您准备一颗。咱们青云宗别的不多,就是丹药和灵草多,您只要好好修炼,往后这样的丹药,您想要多少有多少。”
柳林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这些丹药很珍贵,在凡间,恐怕只有王公贵族才能用得起。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不是凭空来的,是青云宗数千年积累的底蕴,是无数前辈斩妖除魔换来的安宁。他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必须更加努力地修炼,才能配得上这份待遇。
泡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柳林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天地灵气正顺着毛孔往体内钻,丹田处的神魔气息也变得更加活跃,金色的神圣气息和黑色的妖异气息相互缠绕,却又互不侵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小师叔,时间差不多了,该起身了。”侍女们上前,扶着柳林走出澡盆,用柔软的锦布擦干他身上的水珠。
柳林刚一站稳,就看见侍女们端来了一套新的衣裳。里面是一件纯白的蚕丝内衣,柔软得像云朵;外面是那件八九天蚕宝衣,穿在身上,既轻便又暖和,灵气顺着宝衣上的阵法缓缓流淌,滋养着他的经脉。
侍女们还帮他梳理了头发,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将头发束起。柳林走到一面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顿时愣住了。
镜中的男孩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身上穿着雪白的宝衣,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哪里还有半分乡下野孩子的模样,分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仙人。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小师叔真俊。”侍女们笑着说,“等您再长几岁,恐怕整个青云宗的女弟子都要被您迷倒了。”
柳林的脸又红了,连忙转过身,对着侍女们行了个礼:“多谢各位姐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鹤九亭的声音:“师弟,好了吗?师尊的宴席快开始了。”
柳林连忙应道:“好了,师兄。”说着,便跟着侍女们走出了阁楼。
鹤九亭站在阁楼门口,见了柳林,顿时眼前一亮:“好家伙,这一打扮,果然像个掌门亲传弟子了。”他走上前,围着柳林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比师兄当年刚入山时强多了。”
柳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师兄和各位姐姐的功劳。”
“跟师兄还客气什么。”鹤九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对了,师弟,有件事师兄要嘱咐你。今晚的宴席上,会有很多长老和核心弟子,他们可能会问你一些关于神魔血脉的事,你记住,能少说就少说,尤其是关于你丹田处魔气的事,千万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柳林心里一动:“师兄,为什么?”
“因为人心难测。”鹤九亭的眼神沉了沉,“你的神魔血脉是千年难遇的至宝,有些人可能会真心为你高兴,但也有些人,可能会觊觎你的血脉,甚至想对你不利。尤其是魔气,在很多人眼里,魔气就是邪恶的象征,若是让那些迂腐的长老知道你身负魔气,说不定会要求师尊废了你的修为,把你逐出山门。”
柳林的心里一紧。他想起丹田处那团黑色的气息,想起之前修炼时偶尔涌上心头的烦躁,忽然有些害怕。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血脉,竟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那……那师尊知道吗?”柳林小声问。
“师尊自然是知道的。”鹤九亭说,“师尊之所以收你为亲传弟子,就是想帮你压制魔气,引导你走上正途。但其他长老未必有师尊这样的胸襟,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柳林重重地点头:“师兄放心,我记住了。”
“嗯,这才乖。”鹤九亭的语气又恢复了温和,“走吧,宴席快开始了。记住,今晚的宴席上,东西可以少吃点——咱们掌门一脉可不缺那点吃的,但耳朵要多听,嘴巴要少说。长老们说话时,别随便插嘴;核心弟子跟你说话时,礼貌回应就行。总之,少说话,多观察,准没错。”
柳林认真地听着,把鹤九亭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他知道,今晚的宴席不仅是一场庆祝,更是一场考验——考验他的礼数,考验他的心智,考验他能不能在青云宗立足。
两人顺着云道往青云殿走去。夜色已经降临,青云宗的宫殿里亮起了无数盏琉璃灯,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像是一串串发光的珍珠,把整个仙山映照得如同白昼。远处传来了悠扬的丝竹声,还有弟子们的谈笑声,热闹非凡。
柳林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既期待又紧张。他知道,一场新的挑战,即将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爹娘,为了师尊,为了鹤师兄,也为了自己,他一定要在青云宗站稳脚跟,成为真正的剑仙,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走到青云殿门口时,鹤九亭停下脚步,拍了拍柳林的肩膀:“别怕,有师兄在。”
柳林抬起头,看着鹤九亭温和的笑容,心里的紧张忽然消散了大半。他点了点头,跟着鹤九亭,一步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青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