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客厅的老式座钟发出沉闷的报时声。
王家凤撕掉脸上的黑泥面膜,揉了揉有些紧绷的眼角。
“睡吧,明天还有个招商引资的早会呢。”
她扯了扯真丝睡衣的领口,脖颈间一颗翡翠吊坠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罗昌文手中的《曾国藩家书》已经翻到“戒贪”一章。
“家燕这两天没跟你汇报股票的事?”
他缓缓摘下金丝眼镜,用鹿皮布仔细擦拭镜片,语气轻得像在问明天的天气。
“哦,家燕那个票,因连续涨幅过大停牌了。”
王家凤翻了个身,又重新坐起来,“私募说这个票出来,才能全仓做下一支……要不,咱把钱先转到城商行吧,至少还能吃点儿利息。”
“涨幅过大而停盘,开盘必然暴跌……”
罗昌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先不要转钱了,动来动去太惹眼,不妨等他几天。”
他眼睛望向墙上的“清正廉洁”书法横幅,嘴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
卧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王家凤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吊坠:“昌文,你真打算把建材城给家燕?”
罗昌文嘴角微扬,床头灯在他眉骨投下阴影,让那道川字纹显得格外深刻。
“建材城一年好歹有百万利润,我怎么会把这么大一块肥肉让给外人?”
“外人?”
王家凤猛地坐直,翡翠吊坠撞在锁骨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家燕可是我亲妹妹!”
“她分得清螺纹钢和镀锌管吗?”
罗昌文从床头柜摸出包软中华,打火机的火苗\"啪\"地窜起,\"家燕一个甩手掌柜,她连进货的门路都不懂,账面稍微做点手脚,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你是说李俊生?!”
王家凤恍然大悟,随即又不可置信地望向罗昌文,“他对家燕没得说呀,在外是建材城经理,在家妥妥的保姆男,应该不会有二心吧?”
她眼前立刻浮现出李俊生给妹妹洗脚的样子。
罗昌文淡淡一笑:“我要说他是装出来的,你信吗?”
王家凤震惊地摇了摇头。
“那我问你,李俊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赚钱吗?”
“错!赚再多钱又不是他的……”
罗昌文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他一直想要个孩子,而且还得姓李!”
“什么?这怎么可能?!”
王家凤惊呼起来,“当初她可是和家燕约法三章的,不要孩子嘛,即使要孩子那也得姓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罗昌文摁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
他关掉床头灯,黑暗瞬间吞噬了半个房间。
王家凤在黑暗中瞪大眼睛。
她摸到手机,锁屏是她和王家燕在马尔代夫的合影——妹妹戴着足以闪瞎眼的钻戒,正用标志性的斜眼看镜头。
与此同时,碧水华庭二期小区里。
王家燕窝在真皮沙发上,一边啃着麻辣鸭脖,一边看着电视上的偶像剧又哭又笑。
茶几上散落着吃剩的外卖盒和几瓶空啤酒罐。
\"燕子,我先睡了,明早还得早点去盘货呢……\"李俊生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提醒。
\"烦不烦啊!\"王家燕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要睡你睡,别打搅我看电视!\"
打了个哈欠的李俊生走进卧室,轻轻闭上了门,耳朵贴住门缝仔细听了听,客厅的电视声依旧很大。
他在门后静立十秒后,转身从衣柜底层的鞋盒子里,摸出一部老式诺基亚,动作娴熟地更换SIm卡。
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他平静的脸。
他快速输入一串数字:010,516。
发送给备注为\"安\"的号码后,立即关机取出SIm卡,用打火机将卡片烧化。
焦糊味很快被空气净化器过滤干净。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
李俊生站在窗前,小区路灯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划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老家祠堂的模样——那些被香火熏黑的梁柱,排列整齐的祖宗牌位,以及父亲临终前死死攥住他手腕的触感。
客厅传来王家燕醉醺醺的叫骂声。
李俊生睁开眼,像换了张脸似的,又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保姆男。
月光被云层吞没的瞬间,碧水华庭三期工地上的塔吊亮起了红灯,像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睛。
……
凌晨两点十七分,秦晋镇西头的玉米地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
冯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窜,左脚那只假AJ早就不知甩哪儿去了,光脚板踩在玉米茬子上,疼得他直抽抽。
“冯……冯强……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张发贵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跟拉风箱似的。
这矮胖子浑身汗得像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猪,黄胶鞋里都能听见“咕叽咕叽”的水声。
冯强回头瞅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月光底下,张发贵那件汗衫紧紧贴在啤酒肚上,活像套了个透明的塑料袋。
他故意往田埂边的泥坑里跳,“噗嗤”一声溅起老高水花。
“冯强……咱……歇会儿……”
张发贵突然变调的声音带着哭腔,\"哥实在……跑不动了……给你……给你杀头猪补补……\"
\"别以为我傻!你哄鬼去吧!\"冯强哼了一声,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水沟。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张屠户追不上他,改打感情牌了。
冯强瘫在坟包上直喘气,“林家豪真看上冯瑶了……骗你我是狗……”
“你他妈……连狗都不如……”张发贵终于爬到了田埂边,肚皮上沾满了玉米叶,“上次……说小白脸好对付……”
“我……我发誓!”冯强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是骗你,天……天打五雷轰!”
\"轰!\"
一道闪电突然割破天穹,照得整片玉米地雪亮。
冯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镇上的乱葬岗边上。
风穿过老槐树的枯枝,发出“呜呜”的怪响。
“咔嚓——”
炸雷在头顶劈下来,震得坟头的碎石“簌簌”往下滚。
“妈呀!”
冯强“嗷”一嗓子抱住脑袋,跪在坟头瑟瑟发抖,他裤裆一热——这回真尿了。
张发贵也傻了,张大嘴望着天。
他杀猪二十年,雷劈活人还是头回见。
两人一个趴在坟头,一个瘫在田埂,活像刚出锅的两条死鱼。
远处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冯强忽然支棱起来,用尽最后力气往路上爬。
张发贵想追,刚起身就“噗通”跪下了——他那两条胖腿早就不听使唤了。
“王……王大爷!”冯强扑在拖拉机前头,哭得鼻涕泡老高, “救……救命啊!”
猛地冒出个人,把给地里拉粪的王老汉吓了一跳。
等他借着灯光,看清满脸泥的冯强,又看看玉米地里蠕动的“大白蛆”。
王老汉“呸”地吐了口烟渣,骂道:“你俩个哈锤子!大半夜的,拍啥短视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