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挑起窗帘向外看,长长的送亲队,人人骑在马上,安安静静等着。
可背景却是荒野之地。
后头躁动起来,只听明玉斥道,“安静些,都站好别动,侍卫队看好暹罗人。”
这次送亲侍卫选的净是从前曹铮的部下。
还有凤药送徐棠的百人死士队远远跟着。
队长答应一声,“放心嫂夫人,都控制住了。”
知意擦了下嘴巴,壶里装的是玫瑰清露,从前两人在临江酒楼上一起饮过的。
“这杯酒是送你上路的,所以选了你爱喝的。”徐棠笑容有些古怪。
她侧脸看着知意,脸上一片悲悯。
“从来没有什么李云桃,你一直都是叛国的李知意,拿着大周的情报换钱的贱人。”
她温柔而怜惜,表情如哭泣一般。
“可是你还有用,所以留你到现在。”
知意渐渐明白过来,惊慌地问,“是让我以公主身份,顶替真正要和亲的云笙对不对?”
徐棠悲切一笑,“知意,你我相识一场,到现在你还想着活?”
“在大周,叛国,死罪。”
“可是,可是我还有用,暹罗国的使者跟在队后啊?”
徐棠舒展了表情,“到了那边,进了别人的后宫,以你的能力,活不活得下来都不一定。你担得起你的使命吗?”
“平边境之骚乱,安暹罗百姓之民生,慰大周百姓之安宁,凭你,做得到?”
知意看着徐棠的表情,突然脑子像爆开似的,她指着徐棠,“莫非,莫不是你?怎么可能?这种倒霉事你愿意?”
徐棠抢过她的盖头,摊在掌上,“头晕吗?胃里有没有烧灼之感 ?”
“酒里我下了毒,我说了送你一程的。”
知意脑子像浆糊,眼前也开始模糊,她下意识发出含糊的尖叫,两只手拼命挣扎。
徐棠叹口气,将手上的红盖头捂上知意的脸,用力按住。
没多久知意就没了动静。
窗口扔进一只包袱,里头是新娘衣裙,徐棠就这么穿了起来。
夜间安营,在帐篷里,侍卫挖了个大坑,将知意用布包起来埋在地下。
徐棠、凤药、明玉并排站在被踏平的墓地前,三杯酒浇到地上。
“将你安葬在大周的土地是,是我们对你最后的照顾。”
徐棠对着那片埋了知意的土地说道。
明日离开,将无人记得这里也无人认得出。
……
“明天就要行山路,早些歇息。”
凤药、明玉这夜和徐棠,不,此时她已是李云桃,三个女子宿在一个帐内,说话到夜半。
队伍继续前行,途经一处山谷中。
“快看。”不知谁喊了一声,远处一个高地上一人骑着一匹白马俯瞰谷中队伍。
徐棠在马车中挑起帘子向那人看去,惊讶又了然,两人目光交缠。
直至队伍走过山岗继续向前,那人仍远远目送着这个已经没有半分欢喜气氛的长队。
徐棠坐回到车厢,心中怦怦乱跳,她按着自己胸口,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场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的爱恋终究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暗暗爱过他。
这就够了。
……
出了山谷,队伍停下,徐棠穿着喜服下车,与凤药等人话别。
“有事写信来,你的娘家是整个大周。”凤药拍着她的肩膀。
“放心,我要叫暹罗人见识见识大周女子的厉害。”徐棠意气风发。
几人挥泪告别,大周送亲团继续护送她直到暹罗国,和对方国王成亲再回乡。
死士团则留在徐棠身边护她周全。
凤药她们走后,队伍中间歇息,暹罗人自然发现了现在的新娘和上轿的新娘不是同一人。
那又如何?
难道告诉国王他们如此无用,公主上了车都能被人调包?
徐棠指使译官问所有暹罗人,谁认为她不是真公主,可以拿到五百两,离开送亲队。
她不强留。
真有两个傻蛋举手收了她的钱,徐棠微笑不挽留也不讲理,奉上银子,送上马匹。
待两人走后,示意小队长追过去。自然是斩草除根。
“还有吗?”使者变得极为可亲,为她喊话。
“公主有令,所有送亲使者,将来在公主成为王后时都可得到提拔重用,成为公主的心腹,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使者一边翻译徐棠的话,语气逐渐热烈。
“安全到达咱们国土,人人重赏,咱们公主不是小气人。”
“公主说了,若是到时在王前露了馅,大家一起死。”
所有人又喜又忧,无不巴望徐棠长命百岁。
他们的确搞砸了差事,实在无用,只求徐棠能保大家性命。
若能真如她所言将来得以掌握暹罗后宫,大家还能跟着一起发达,所有人双掌合十,都为徐棠祈祷。
银子和鞭子向来是最好使的工具,放在哪国都一样。
徐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后面的路途,她干脆着了男装与大家一起骑马赶路。
抵达王宫前一天,徐棠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洗去一路风尘,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做为武器,在异国他乡为自己劈出一条坦途。
夜半时,侍卫中一人身着铠甲蒙面来到她房中。
“有事?”徐棠已更过衣散了发髻。
“这就是你要的生活?”来者言语中含着巨大伤感。
徐棠敏锐的觉察到来者何人。
她表情一松,长叹口气。
“就知道!徐棠的男人不会轻易就死。”
“你如何混进送亲队伍中的?”
“这个你不必问,你会的手段,并不难学,我也会。”
“我不傻呀连翘,只是你不给我机会让我表现,你也不愿意了解我。”
他拉下面罩,正是徐棠“死”去多时的丈夫。
跳入湖中后,凭着精通水性,游回岸边捡回一条命的邓公子。
徐棠一点不慌,“我喜欢这种需要舍命争取,动用全部的智慧与野心,求得未来的生活,我不爱安逸。”
徐棠披着头发,赤脚走到邓公子面前,“我把余下财物分你一半,回大周去,找个安分的姑娘,过好下半生。”
邓公子摇头,“我死过一次,想清楚许多事。但唯一不变的是我爱你之心,我要护着你,和你一起留在暹罗。”
“你不恨我?”
他低下头,“开始是恨的,可时间越久,我发现自己仍然爱你如初。我没了一切,不能再没有你。”
“我年少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再不学无术,闻也闻会了经商之道,只是不喜欢我父亲的尖酸刻薄和对穷人无尽的压榨,他是个没有怜悯之心的人。”
“他不会为我死去而伤心到自尽的,没人比我更了解父亲。”
他看着她,目光中饱含深情与无奈。
“你可以选择不爱我,离开我,但有你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从未主动选择过生活,从前父亲给我什么,我必须接受什么。”
“现在,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要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就是个傻子。”
徐棠动容,少见地激动,骂他道,“我是坏女人,不值得你这样。”
“我愿意。”
她别过头,从镜中看着邓方离开自己的房间。
邓公子,自此在她心中有了姓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