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没想到再次得见天日是这样的情形。
门豁然大开,光线亮得她睁不开眼。
适应光亮后,看到为首的女人,她有一瞬间的惊愕。
再看这女子身后所站之人,不由张开了嘴——徐棠和那日所见的女官都规规矩矩垂首站在女人身后。
为首的女人自带一种不容小觑的威严。
她没有表情,自上而下打量着知意。
这女人正是曹元心。
她走入房中,宫女急忙搬来椅子——并非冷宫之物,面南摆好,请她上坐。
知意没进过宫,见这场面也知这女人位分在容妃之上。
赶紧跪了。
“娘娘。”她心一横,跪直身子,看着贵妃。
“嗯。这还像本宫的女儿。”
知意一头雾水,却听女子道,“本宫受不得这里的气味,你们先给她沐浴更衣,外面说话。”
几个宫女抬着木桶在前,跟着几人端着卷草纹托盘鱼贯而入,盘上放着沐浴所用物品,接着进入的宫女托着衣服首饰。
大家井然有序,打扫出干净桌子,将用品并衣物放好,桶放在地上,装起热水,退出房外。
屋里留了四个宫女,为首的宫女上前行礼,“请沐浴,按规矩,公主沐浴由四人侍奉。”
她退后,两名宫女帮知意去了脏衣。
“贵人沐浴都是这样的,小姐经过两次就习惯了。”
她扶知意入了热水。
一番忙活,知意自镜中看到焕然一新的自己。
所穿所戴与宫外又是不同,更加精细。
待她收拾过再出来,贵妃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施舍给她一丝笑意。
“凤药你来讲。”
那日所见女官上前,向知意行了个礼,表情肃穆。
“姑娘请听好,你姓李,名云桃,是贵妃娘娘请过旨赐你的姓名,从前的那个名字不必再提起。”
“你身为孤女,于一次巧合救了贵妃贪玩受伤的外甥女,贵妃见你身世可怜,为感谢你,收你为养女。”
知意瞠目结舌,一时没缓过来。
“现在你可记清楚本官交待你的每一个字了吗?”
知意看着凤药,茫然点头。
一群宫女齐声行礼口中道,“恭喜云桃公主。“
“本宫先回,你们知道后头怎么做?”
余下人等齐行礼,待贵妃走后才直起身。
元心一走,气氛明显松弛许多。
知意这才将目光投入徐棠,求救般看着她。
……
容妃坐在方才贵妃坐过的椅子上,宫女拿来软垫让知意跪在容妃面前。
“云桃,为救你,本宫和许多人想了许多办法。”她缓缓说话,看来不胜其累。
容妃的确很累,因为李瑞并不知道其中细节,等他自由后,将会发现自己的外宅住进了不相识的人。
里头的知意不知所踪,他也不可能找得到她。
连知意父母也都离开了京城,无处找寻。
知意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在李瑞的生活中。
泄露军情之事,他依旧蒙在鼓里,不会知晓是因为他的原因而导致的后果。
容妃回神对知意道,“我在宫中与贵妃要好,故而求贵妃收你为养女,你管好嘴巴,乖乖听话。”
“当初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为着你的出身,现在你为贵妃义女,无人会再提你出身之事。”
“李瑞的王府建好,求得皇上恩赐,我便将你嫁入王府做李瑞的妾室。”
“你懂了吗?”
容妃冷淡又无奈。
知意心下窃喜,以为自己所有行为歪打正着,逼得这些贵人只能如了她的愿。
徐棠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叹息,这下场真是你自己一步步挣出来的。
见识、心机、谋划,样样不够用,心思也不善,才会导致这个下场。
任是谁,天上突降好事砸到头上,都会先疑惑一番吧?
她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凤药徐棠相视,眼底都透出无语。
她们对她有一丝怜悯,一丝鄙夷,却无奈这种结局。
叛国是死罪,哪怕是皇上叛国,也会被钉上耻辱柱,落到普通人身上,又怎会轻轻抹去?
“李知意的骄傲只对得起她的相貌。”徐棠事后对凤药感慨。
“若没有头脑,倒不如不要那出众的外貌,平淡一生倒还安全。”
“她的美貌为她带来这场祸端,若无不相称的野心,或心底纯良,都不会到这一步,可惜了。”
接下来的日子,贵妃对李云桃十分疏离,只是日日来看她学习公主礼仪的进展。
元心看似淡定实则紧张,很怕到时偷梁换柱被人发现。
她把云笙关在她自己的居处,让嬷嬷看住她。
云笙也知道父皇要派公主和亲,见情形如此,知道落在自己身上,日日悲痛。
得见母亲时,却并不曾见母亲有多难过。
和亲之事由明玉操办,凤药指导,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丰厚的妆奁,长长的送亲队伍,加上暹罗使者,在提前订好的日子里,按时出发。
一顶红色轿子,里头坐着和亲公主,顺着漫长宫道,向着远离大周的方向而去。
贵妃因为女儿远嫁,痰迷心窍,晕死在长乐殿,皇上不得不过来探望悲痛过度的元心。
等贵妃醒来时,公主已到京郊。
……
李云桃坐在轿中,旁边送嫁宫女中有徐棠、有明玉,都是她日常熟悉,并待她极好的“姐妹”。
徐棠不时同她说话,语气轻松愉快,李云桃丝毫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嫁妆的丰厚出乎她意料。
就算不得李瑞钟爱又如何,这些嫁妆,给足她底气,她也能像徐棠那样生活下去。
李云桃的心情雀跃着,只可惜不能请她父母观礼。
和她一样高兴的是骑着马的徐棠,极目远眺,天高云阔,无限的远方正等着她。
她的好友会在家乡等着她的消息,她并不孤单。
凤药走在队尾,无论如何,她要送一送自己认识时日不久,却引为知己的女子。
她远远看着徐棠的背影,心中升起敬佩之情。
异国他乡,远离故土,和亲的公主历来没一个欢喜的。
送亲队伍都弥漫着悲伤,从不见今天这样喜庆的送亲。
已走了一个时辰,离开了京城。
李云桃从欢喜中惊醒过来,已觉得不对。
旁没了嘈杂的声音,没了百姓观望的议论声,只余打头的乐队吹奏着曲子,那声音明明就在十分空阔之地回响。
正在她犹豫时,徐棠喊了声“落轿”。
云桃正想发问,轿帘一挑,徐棠上了花轿。
她拿出腰间的水壶,揭开红盖头道,“知意,你喝口水,我要告诉你件事。”
知意不知何意,也不懂为什么突然喊她的原名,她早已习惯了自己是“云桃”。
“喝吧,喝完我告诉你事情经过。出了点岔子,一会儿就好。莫惊慌。”
今天的徐棠怎么看着这样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