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姬守正,眸中冷光如电,倒映出那些妖尊空洞的眼神。
“藐视天道?呵……”一声冷笑,透着刺骨的寒意,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
“法不明,则权为私器。”
“以模糊之罪,行绝对之控,此非正法,乃心狱!”
姬守正仿佛看到,“法”之一字被扭曲,化为无形枷锁,套向大荒众生!
这一刻,姬守正忽然朗声道:“规则,若可被随意诠释,秩序本身,便成了最大的混乱之源!”
姬守正看清了石苏的实质,看清楚了混乱之源,但他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推演。
画面流转,姬守正仿佛看到石苏之道推行百年后的景象:万族噤声,尊者如偶,天地一片死寂的“祥和”。
无争,亦无生;无乱,亦无进。
一股深寒之意,攥住了他的心神。
这一刻,姬守正的嘴唇轻颤,带着颤栗说道:
“原来,秩序走到极致,并非盛世……而是……坟场!”
他沉吟低语:“我守经阁的存在,是为了防止乱力失控,导致天下浩劫。”
“但极致的秩序,却何尝不是另一种‘乱’?若是真如石苏那般,恐怕整个大荒,都会窒息,凋零……”
姬守正终于意识到,自己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是在无意识中,窥见了未来的可怕一角。
“无礼无序是祸源,礼序到了极致,也是祸源!”
“两种极端,皆是绝路。”
姬守正的念头,不断推演,他想找到不在极端的中间状态。
可越是推演,姬守正便越是绝望。
就像此刻的新路,生灵可以藐视天道吗?显然不可以,否则,强者践踏天道,新路就会变得极致混乱。
所以,藐视天道,必然会受到惩罚。
那么藐视天道,又该如何判定呢?很多时候,不还是在于执行者么?
天道没有那么精细,天道也没有那么智能,很多时候,还需要守经阁,或者石苏这样的存在,来维护天道秩序。
这一刻,姬守正的思绪,愈发深远起来。
他不止想到了石苏,他还想到了守经阁自身。
在守经阁自己的历史上,也出现过类似的事,只是没有石苏这么极端。
“极致……礼的……极致……”姬守正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眼神从混乱逐渐聚焦,燃起一点恍然的光。
他忽然想到了师徵羽,想到了“乐”!
这一刻的姬守正,恍然大悟:“我一直追求礼和秩序的纯粹与绝对,视‘乐’为辅助,为调和末节……我错了。”
他闭上眼,仿佛看到师徵羽演奏时,音符并非随意流淌,而是在一种更宏大、更精妙的潜在规则中,演绎出无穷的变化与和谐。
那规则不显于外,却内化于每一个跃动的音符之中,滋养万物,而非扼杀。
“礼,是骨架,是界限,是文明的堤坝,它防止我们滑向混沌的深渊。”姬守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
“而乐……是气血,是韵律,是堤坝之内,江河的奔流、鱼鸟的生机、两岸的春华秋实。”
“它赋予骨架以生命,让界限之内充满繁荣的可能。”
“无乐之礼,是干枯的骷髅,是石苏制造的傀儡世界。”
“无礼之乐,是泛滥的洪水,是文明失控的狂想。”
“礼乐相济,骨架承托气血,气血滋养骨架……方是活着的秩序,是可持续的文明!”
这一刻,那道横亘在他与师徵羽理念之间的无形高墙,轰然倒塌。
姬守正不再将师徵羽视为天真或次要的合作者,而是看到了她所代表的、不可或缺的、另一半的灵魂。
轰!
姬守正周身,那古板严苛的气息陡然一变!并非消散,而是向内沉淀,化作更加深邃厚重的底蕴。
姬守正眼中,那金属般的冷光依旧,却不再那种纯粹的疏离与压抑,而是有了某种温润的质感。
这一刻,姬守正完全想通了一切,他看清楚了未来的世界!
礼为骨,乐为血肉,两者,缺一不可!
姬守正长身而起,对着虚无深处,守经阁的方向,郑重一礼。
这一礼,是对过往偏执的告别,也是对真正大道方向的确认。
当他转身,一步迈出虚无,重新出现在现实光影中时,身影依旧挺拔如松,玄衣肃穆。
然后,姬守正朝着张楚,师徵羽等人的方向轻踏一步,再次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张楚,石苏,师徵羽等人看向了姬守正,发现姬守正虽然依旧刻板,但似乎有什么根本性的东西,不一样了。
仿佛一口沉寂万古的洪钟,被轻轻叩响,虽未全力轰鸣,但那蕴含的、足以定鼎乾坤的浩瀚道韵,已悄然弥散开来。
石苏再次款款施礼:“见过姬首席!”
姬守正微微点头,他那双眸子深处,曾经的冰冷锐利,已沉淀为一种洞察万象后的深邃与平静。
石苏则是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姬首席?您这么快就想通了啊?来来来,快进入大牢一叙,以后,咱们继续抓大妖入狱。”
“哦不,咱们继续维护,这天地间的秩序,谁敢藐视天地大道,就把谁抓起来!劳动改造!”
说这些的时候,石苏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她觉得,她已经找到了姬守正的弱点,还想着继续发财呢。
姬守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大红门,扫过大红门前肃立,眼神空洞的狴犴雕像,最后,他的目光,落回石苏脸上。
“你的道……”姬守正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指核心,“建立在流沙之上。”
石苏愕然:“啊?姬首席您在说什么?要与我论道么?”
姬守正继续说道:“你曲解了秩序与大道法则!”
石苏一看姬守正这么端正,立刻意识到,必须说服姬守正,她才不会受到惩罚。
于是,石苏谨慎起来,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端庄姿态,对姬守正说道:
“姬首席,我依法而判,依规而惩,如今的新路,风气为之一肃,争斗锐减,众妖皆知敬畏天道。”
“而且,姬首席也亲眼看到了,一些妖尊一旦改造成功,皆有礼有法,不敢逾礼。”
“这成果,莫非有假?”
“法?”姬守正微微摇头,那姿态,仿佛在审视一件精致的赝品。
此刻,姬守正批判石苏道:“你所谓之法,不过‘藐视天道’四字!”
“其义曈昽,其界模糊。”
“解释之权,尽归你一人之口,一念之间。”
“此非天法,乃汝之私尺。”
“以私尺量天下,纵能量得万物整齐划一,量的也是你心中之序,而非天地众生应有之序。”
此刻的姬守正,带着浩荡天地正气,向前缓缓踱了一步,他语气无波,却字字千钧:
“有礼有序,不是无争无斗!”
“争与斗,亦是天地气运流转,族群兴衰更迭之一环。”
“你用监狱,规训妖尊,抹去了争斗,其实是抽走了它们的神魂与脊梁。”
“你所制造的,是一些连仇恨都需请示、连本能都疑惧自身是否合规的傀儡!”
“此等秩序,看似井然,实则如冰封之河,了无生机,乃是违背了天地大道。”
“你是在以道的名义,倒行逆施!”
石苏愕然,没想到姬守正竟然说出了这么多的道理。
但她的性子,无理也能辩三分,此时石苏继续争辩道:
“至少,它们不敢再祸乱四方!”
“若无我这雷霆手段,未来,依旧是弱肉强食的血腥世界!”
“若不规训,未来神境降临,强大的神明吞噬,欺凌弱小,弱小的族群被吃绝,吃净,那难道是姬首席想看到的未来?”
姬守正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那并非愤怒,而是如同天道显化般的洞彻,他冷声道:
“所以,你便代天行罚,以一人之心,断万灵之路?”
石苏:“不能那么说,顶多是我对天道的理解不到位……但我确实是在努力的正本清源,还大荒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姬守正则冷声道:“正本清源?石苏,你这是以天道之名,行独裁之实。”
石苏被这目光所慑,又知道姬守正说的,确实是实话,气势顿时弱了一些。
不过,她依旧嘴硬:“那……那姬首席意欲何为?”
“难道,要将我这监狱抹去,将那些已被教化的妖尊尽数释放,让一切回到原点,重归混乱?”
说到这里,石苏又看了看张楚,继续说道:“我听说,姬首席,可是想让张楚给天下立规矩的。”
“如果把这里拆了,那以后张楚还要不要给天下立规矩了?”
嗯,石苏其实知道自己理亏,张楚也知道,监狱这事儿办的,确实有些不当人。
但这监狱,是真的酷酷生产神元。
张楚和石苏,都不太想放弃。
石苏和姬守正辩法,最根本的想法,还是想保住这个监狱。
姬守正则是看向了张楚,他的神色一阵复杂。
原本他觉得,张楚是一个极好的人选,他觉得,张楚给大荒立规矩,很符合守经阁的理念。
但现在,姬守正忽然在想,自己以前的直觉,对么?
这个人,真的适合为大荒立规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