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光?她敢!她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马芸的声音失去了往日在镜头前的从容圆润,变得尖利而焦躁,像绷紧到极限的钢丝,
“星耀数据造假,构陷每团……哪一件不是她石艺馨为了个人业绩、为了爬上来,像条疯狗一样咬着对手干出来的?现在东窗事发,就想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整个集团?泼到我头上?”
他猛地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刘刚,肩膀绷紧。窗玻璃映出他扭曲的侧脸,眼神深处翻涌着被触碰逆鳞的暴怒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刘刚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桌面上那几滴深褐色的茶渍上,仿佛那是整个事件最值得关注的核心。
他知道,老板的愤怒并非仅仅因为石艺馨的威胁,更因为那句“矛头直指核心层”所蕴含的巨大风险。
石艺馨在集团浸淫多年,是“开疆拓土”的悍将,她知道的、她经手的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甚至直接踩过红线的事情,太多太多。有些事情,就像埋在地下的管线,一旦被石艺馨这个“知情人”不管不顾地挖开一道口子,那喷涌而出的东西,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最终不可避免地……引火烧身。
“刘刚,”马芸没有转身,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你很清楚,她这种状态下,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她不是要公道,她是想拉所有人一起死!尤其是我!”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刺刘刚,“绝不能让她接触到外界!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明白吗?”
“明白,马总。”刘刚的声音依旧平稳,“安保级别已提到最高,通讯隔绝,物理隔离。她目前没有接触外部信息的任何渠道。但是……”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常规的内部施压和‘冷处理’,恐怕只会加剧其对抗和毁灭倾向。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马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要驱散眼前无形的阴霾。
刘刚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试图用愤怒掩盖的焦虑。是的,石艺馨现在就是一颗极度不稳定的炸弹,把她关起来,用强权压制,就像把炸弹捂在手里,捂得越紧,爆炸时杀伤力越大。
她豁出去要同归于尽时,那些“常规手段”反而可能成为点燃引信的星火。他需要的是……拆弹。用一种更“柔和”、更“有效”的方式,让这颗炸弹哑火,甚至……让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包裹在层层缓冲里,独自承受爆炸的冲击。
他踱步到办公桌后,目光扫过桌面上那几份关于石艺馨家庭背景的最新报告——重病缠身、医疗费高昂的母亲;正在海外名校就读、学费不菲的儿子;她名下那些因激进投资而可能被追索的资产……
这些冰冷的文字和数据,在他眼中迅速转化为一个个清晰的筹码。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踱步声停了下来。马芸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被暮色逐渐吞噬的城市灯火,背影显得异常深沉。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种暴怒和焦躁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近乎冷酷的权衡。
“备车。”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感,“去监察部问询室。”
监察部大楼地下三层的专用通道,静得能听到空气在管道里流动的嘶嘶声。厚重的防爆门无声滑开,马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休闲装,没有系领带,刻意收敛了平日在公众场合那种标志性的强大气场,但那份久居上位者沉淀下来的、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他挥手制止了门口安保的敬礼和问询,独自一人,步履沉稳地走进了那间冰冷、压抑的审讯室。
门开合的声音惊动了蜷缩在椅子上的石艺馨。她像受惊的动物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马芸身影的刹那,瞬间凝固、收缩,然后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她以为等来的会是更残酷的审讯,或是冰冷的拘押通知,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座她曾仰望、攀附,如今却恨之入骨的金字塔尖人物——马芸本人!
“你……?”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只能挤出嘶哑的气音,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仿佛眼前的是择人而噬的猛兽。
马芸没有立刻说话。他缓步走到桌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被揉烂的纸巾团,扫过石艺馨那张被泪水和绝望彻底摧毁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刘刚那种冰冷的审视,也没有虚伪的同情,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仿佛在看着一件价值连城却即将被打碎的瓷器。
他拿起桌上那盒没怎么动过的纸巾,抽出一张。
然后,做了一件让石艺馨大脑瞬间空白的事——他微微俯身,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和,亲自用那张柔软的纸巾,极其仔细、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晕开的眼线污渍。
他的手指干燥而稳定,触碰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暖意。
“艺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地盖过了石艺馨粗重的呼吸声,钻进她混乱的脑海深处,“我知道,委屈你了。”
这短短七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石艺馨用愤怒和疯狂筑起的堤防上。委屈?这个词从马芸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力量。
她所有的指控、所有的恨意,仿佛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瞬间消解了大半。
她呆呆地看着他,身体僵直,忘记了躲闪,也忘记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理解”的微弱渴望。
马芸将用过的纸巾轻轻放在桌上,动作优雅得像在摆放一件艺术品。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但那目光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压迫感,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包裹、安抚。
“这些年,为了集团,为了开辟新的业务线,你冲在最前面,做了多少事?担了多少压力?流了多少汗,甚至……”他微微停顿,意味深长,“流了多少本不该流的血?我都看在眼里。”
石艺馨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在灰色地带搏杀的日日夜夜,那些为了业绩不择手段的“功勋”,此刻在马芸低沉的话语中被重新唤醒。是肯定?还是……更深的陷阱?
“星耀的事,每团的事,”马芸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为了在残酷的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有些代价,不得不付。
我理解你当时的处境和选择。”他没有用“错误”,而是用了“代价”。这个词,微妙地卸下了石艺馨心中一部分沉重的负罪感,将其合理化为了“战斗的必要牺牲”。
“但是,艺馨,”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沉重而推心置腹,“棋局到了这一步,形势比人强。
有些事情,捂不住了。总要有人站出来,给外界一个交代,给市场一个说法。这是规则,残酷,但必须遵守。”
石艺馨眼中的茫然逐渐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她明白了,铺垫已经结束,核心的利刃即将落下。
马芸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钩,深深刺入石艺馨的眼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蛊惑力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知道你母亲的情况,老人家身体要紧,需要最好的专家,最好的药,最好的环境静养。
国内不行,我们就去国外,梅奥诊所,还是瑞国疗养院?集团全部负责,保证老人家安享晚年,不受一丝一毫的打扰和牵连。”
石艺馨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母亲!那是她心底最深的软肋!马芸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七寸!
“还有你儿子,”马芸的声音如同魔咒,继续钻进她的耳朵,“多好的孩子,在国外前途无量。学费、生活费、毕业后的发展平台……
难道你想让他因为母亲的‘商业纠纷’,背上污名,中断学业,甚至前途尽毁?艺馨,做母亲的,得为孩子铺路,而不是……挖坑啊。”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石艺馨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儿子那张年轻、充满希望的脸,被骤然出现的“母亲是罪犯”的新闻所淹没,变得痛苦、绝望、灰败……她猛地闭上眼,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你个人的资产,”马芸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那些可能被追索、被冻结的部分,集团法务部会动用一切资源,确保它们安全、完整地过渡。
你的核心利益,一分都不会少。甚至,在你‘承担’了必要的责任之后,集团海外信托基金,会为你保留一个位置,确保你下半生,无论身处何地,都富足无忧。”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石艺馨。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石艺馨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在冰冷的墙壁间碰撞、回响。
绝望的狂怒熄灭了,玉石俱焚的勇气消散了,剩下的,是冰冷的现实和……一条看似铺着金箔,却直通深渊的退路。
刘刚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像一个完美的背景板。他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轻轻放在石艺馨面前光滑冰冷的桌面上。纸张的边角锋利,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